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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母亲

我的父亲母亲

  父亲的泪水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有两次流泪,一次是为了母亲,另一次也是为了母亲。头一次,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母亲三十多岁。
 
  一个冬夜,睡在土炕上的我被父亲的哭声惊醒。半个月前,母亲的脖子上长了个鸡蛋似的大包,父亲带母亲去白城的医院检查,当时诊断为恶性瘤,属不治之症。带着生死的悲怆,父母回到了小山村。父亲一脸的痛苦,母亲却看不出忧郁,仍然在两间老屋忙里忙外。夜里,父亲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凝视着刚强的母亲和土炕上进入梦乡的六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无法控制自己,一阵又一阵地哭出声来。十三岁的我竟然没有落泪,也加入母亲的队列,劝说着父亲:“爸,别哭了,妈妈的病会好的!”天亮了,父亲终于平静下来。后来,母亲脖子上那所谓的恶性瘤竟然自己消失了,难道是父亲的哭声感化了上苍!
 
  岁月悠悠,寒来暑往。几十年后,父亲又一次痛哭流涕,那是在母亲的骨灰盒前。
 
  母亲五十三岁那年,因病猝然离世。那天晚上,当我们这些长大成人的子女们围着母亲的遗体嚎啕痛哭时,父亲呆呆的没有落泪。可当他回到那个他和母亲吵过、爱过、患难与共的小土屋时,那颗流血的心一下子沉入了万丈深渊。我知道,母亲离世,受打击最大、痛苦最深的是父亲。此后的一天,父亲来到城里,提出要到殡仪馆看看母亲。那天早晨下着雪,我抱出了母亲的骨灰盒。面对母亲的遗像,父亲默默注视了好一阵才说:“万荣,我来看你了!”随后,他含泪一一介绍了六个子女的家庭生活情况,最后才轮到他自己。猛然间,我见他的肩膀耸了一下,声泪俱下:“万荣,你和我受苦受累了,我对不起你呀。你走得太早了,把我丢下,也不知啥时咱俩才能相见……”
 
  望着父亲的侧影,我的心在颤抖。我觉得父亲的哭声震天撼地,一颗颗泪珠是人世间真诚、挚爱的结晶。
 
  母亲的微笑
 
  母亲的微笑,令我永生难忘。
 
  母亲生养了我们兄弟姊妹六个。为维持八口之家的生活,母亲同父亲一样,用双臂支撑着艰难的岁月和困窘的家庭。在我的记忆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母亲的操劳多于父亲,母亲的乐观多于父亲,我为此常为母亲鸣不平。后来我长大一些时才知道,父亲那个年月正处在人生最困惑、最迷茫的时期,母亲把对父亲一腔滚烫的情爱,化作乐观无声的劳作,从而减轻了父亲生命历程中那沉重的负荷,使他能在困顿之中跋涉出来,重新扬起生活的风帆。
 
  母亲的微笑,最震撼我心的,还是那年落叶时节撕裂人心的一幕。1992年初秋,我刚刚调到城里工作,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患甲状腺病多年的母亲治病。生活在农村的弟弟妹妹们虽然生活都很拮据,但都尽力出资为母亲治病。凑足钱后,我和父亲带母亲到市里一家大医院做检查。在住院期间,母亲特别惦记家乡那座古旧的土屋,还有那亲不够的孙儿孙女。为此,我特意赶回家,拿来她两个孙子的照片。母亲久久端详着,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二十个日日夜夜慢慢地过去了,医院决定给母亲做甲状腺手术。走进手术室时,母亲异常兴奋,微笑着说:“你们爷俩别担心,我没大事儿,手术完咱就回家!”一个时辰后,医生出来了,说母亲手术没成功,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我听后如五雷轰顶,险些栽倒。父亲盯着我,嘴巴张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不多时,母亲被缓缓地推出了手术室,吊瓶高悬,药液一滴一滴垂落着,母亲还在昏迷中,脸色蜡黄如纸……我呆呆地望着,这哪是刚才走进手术室的母亲啊!泪,冰冷的泪即刻模糊了我的镜片……
 
  母亲命苦,母亲命大。母亲用博大的爱驱走了“死神”。面对手术的失败,母亲承受着如山的精神压力,泪水常常无声地打湿她那满是皱纹的眼角,打湿她那颗苦涩而滴血的心。我坐在母亲的床头,一边精心伺候,一边好言相劝。出院时,母亲露出一丝柔和的微笑,这微笑如针般刺着我的心。之前,母亲因为心疼钱,不太同意做手术,而我和爸爸为了根治她的病,坚持给母亲做手术。回到通榆,母亲在我家住了不到一周,因为惦记家乡的老屋,就匆匆回了乡下。临走时,母亲那慈祥的脸上又露出了微笑。我深知母亲的心,这微笑背后蕴藏着深不可测的苦水;这微笑,是想减轻父亲和我那莫大的忧虑,是想让我尽快轻松地投入到生活和工作中去;这微笑,升华了我对母亲那份报答不尽的爱;这微笑,使我领悟了母爱的深沉和博大。
 
  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后,这微笑随母亲一同离开了我,但它却成了我记忆中永恒的微笑,在母爱的长河中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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