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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世界里住着谁

  有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感慨,我的世界依然很大,住着一些人,一些事,来来往往,繁花似锦。母亲的世界却越来越小,只住着她的儿女。母亲年轻的时候也如我这般吧?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了呢?每每念及处,不禁黯然。
 
母亲的世界里住着谁
 
  无论什么都抵挡不住岁月的脚步,我曾看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候她是一个性情温婉的女子,穿一件好看的大襟格子衫,黑绿相间,倒也雅致。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垂至腰际,面庞清秀,眼眸如水。
 
  照片是黑白的,有光阴的味道,让人不经意间生出恍惚的错觉,这么年轻姣好的女子和眼前这个老太太划不上等号,岁月神偷,偷走了多少我们不想失去的东西?母亲是个性子略微腼腆谦和的人,年轻时喜欢唱歌、读诗,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虽然她的足迹并未涉及远方,可是她的心早已丈量过万水千山。
 
  为了衣食温饱,母亲曾在如豆的灯下为孩子们做棉鞋、打毛衣、缝手套。裤子破了一个洞,她会转眼间在破洞上缝出一朵花。早先给我们打的毛衣,都是她上山拣拾遗漏的蚕茧,抽丝、纺纱、染色,最后打成毛衣。每一道工序都特别繁琐,可是她却忙得不亦乐乎。
 
  母亲大多数时候脾气都非常好,偶尔也会雷霆万钧,厉害起来吓死人。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一起翘课,跑到北山上采风,唱歌、看景,天落黑还不肯回来。母亲吓坏了,和我的老师同学们一起到处寻找。结果可想而知,回家之后,我被母亲大声呵斥,被母亲体罚,不许吃晚饭,写检讨,浇园子里的花和蔬菜。
 
  母亲是一个特别有主意的人,柔中有刚,软中带硬,看似温婉柔弱,但内心却刚强无比。还记得那一年,母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外祖母,母亲的弟弟,也就是我小舅舅,两个人同一年去世了,脚前脚后,那一次给母亲的打击是前所未有的。
 
  我知道母亲哭过,可是当着我们的面,她却很少流泪,依旧照顾我们吃喝穿戴,衣食住行,和往昔一样。后来,她变得有些不大爱说话了,饭吃得也少了,青丝中有了白发。那时候我不知道,她的世界已然开始变小。
 
  很多人的理想是优雅地老去,像杨绛先生那样,只是这样的人真的是太少了。老的过程是接近死亡的过程,不是表面上那般风轻云淡,而是身心上的各种考验。当一个人越来越老时,视角也会越来越小,母亲也不例外。
 
  真正发现母亲的世界变小了,还是最近几年。母亲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有规律,三餐、散步、打坐、读经,然后盯我们姐弟,仿佛我们的脸上有花朵或地图,间或会问最近干什么,吃什么,穿什么。
 
  我是偶然发现母亲变胆小和恐惧的,她和我们说话的时候往往谨小慎微,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得我们不高兴。打电话给我们时,说了半截的话就停下了,急急忙忙地挂了电话,说是怕影响我们工作。
 
  我有些心酸,当我们长大之后,世界变得越来越大,视角变得越来越宽,有时候会忽视母亲的存在,但内心里的爱一直都在。如果可能,我还想像从前那样,不管我们做错了什么,母亲会不依不饶,大声把我们训斥一顿,不管不顾地骂几句。说这话的时候,母亲歉意地笑笑,说她老了,骂不动了。
 
  母亲的世界越来越小,小到只容得下她的儿女。她像个孩子般紧紧地抓住我们的手不放。父母养育我们长大,我们陪伴父母老去。当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珍惜、守望、陪伴、关爱,尽你所能,还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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