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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复死(4)

俞佩玉咬了咬牙,壮起胆子走过去,突然发现这老人须发有些不对,伸手一摸,竟是蜡铸的。

这老人原来只不过是具蜡像。

俞佩玉忍不住苦笑起来,但想了想,又不禁怀疑道:“想必是姬葬花的父亲的蜡像,却又怎会被藏在这秘穴里。”

他再往前搜索,只见这地穴前面竟有条秘道,黑黝黝的瞧不见底,也不知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地穴方圆有两丈,除了这蜡像外,竟还有张小床,床边有个小小的木柜,上面零乱地放着些杯壶、书册,灰尘已积了半寸。

这些虽都是些平常的日用之物,但在这无人的秘穴里发现这些东西,却更显得说不出的神秘,俞佩玉惊奇疑惑思索,终于恍然:“姬葬花的爹爹或是为了被人所逼,或是为了沽名钓誉,所以故作姿态,说是要在那纸阁里诵经忏悔,其实却在这下面睡觉,他为了瞒入耳目,所以又做了这蜡像,平日就将这蜡像放在纸阁里,别人既不敢进来打扰,远远瞧去,自然以为坐在阁里的就是他。”

这分析不但合情,而且合理,俞佩玉自己也很满意,却又不禁叹息,有些看来极神圣的事,真相却是如此可笑。

他将铜灯放在那小柜上,忍不住去翻动那些书册,但却只不过是些传奇的书,并非是什么武功秘笈。

俞佩玉又不觉有些失望,突见一本书里,夹着几张素笺,上面写着的竟是些艳语绮词,而且看似女子的手笔。

俞佩玉文武俱通,一眼便看出词意中满含着相思悲恨之意,显然是女子以诗词寄意,将相思向情人倾诉。

那蜡像身材瘦小,容貌诡异,像这样的人,难道也会是个风流种子,难道也会有少女对他这般爱慕。

俞佩玉苦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书,突然瞧见床下露出了一角锦囊,他又忍不住拾了起来,锦囊中,落下了一方玉石,玉质温良,雕刻细致,正面阳文刻的是“先天无极”,背面阴文竟是个“俞”字。

这玉石赫然竟是俞佩玉家族中的珍藏。

俞家的珍藏,竟会在这里出现,这岂非更不可思议。

俞佩玉怔了许久,又瞧见那锦囊上绣着个女子的肖像,明眸如水,容华绝代,赫然竟是姬夫人。

绣像旁还有两行字。

“常伴君侧,永勿相弃。

媚娘自绣”

这“媚娘”两字,自然就是姬夫人的闺名,针绣虽和笔写有些不同,但字迹却显然和那诗词同出一人。

她嫁了姬葬花这样的人,深闺自然难免寂寞,所以便将一缕情丝,抛在别人身上,而她的对象,竟是俞家的人。

俞佩玉怔在那里,姬夫人的语声似又在她耳边响起。

“……以前有一个姓俞的,杀了我一个很亲近的人,在我的感觉中,姓俞的都不是好人。”

姬夫人痛恨姓俞的,想来并不是因为姓俞的杀了她的亲人,而是因为那姓俞的刺伤了她的心。

那姓俞的想必正和俞佩玉现在一样,遭受着危机,所以姬夫人便将他藏在这密窟里──那时姬葬花的爹爹自然早已死了,他生前只怕再也想不到自己用来骗人的密窟,竟被他媳妇用来藏匿情人。

姬夫人也许早就和那姓俞的相识,也许是见他在危难中而生出了情意,总之,他想来并未珍惜这番情意,终于将她抛弃,独自而去。

“……人间哪有光明的月夜;

除非在梦里找寻……”

“他”走了之后,姬夫人在人间已永无欢乐,惟有在梦中去寻找安慰,她之所以终日痴痴迷迷,只因她已伤透了心。

俞佩玉瞧着锦囊中美靥如花的姬夫人,再想到此刻那幽灵般的姬夫人,暗中也不禁为之叹息。

但他却再也想不出那“姓俞的”是谁?那算来该是他的长辈又自然绝不会是他的父亲,他也想不出有别的人。

这一段充满了情艳与神秘的往事,除了姬夫人和“他”自己之外,只怕谁也不知道详情。

俞佩玉长叹一声,喃喃道:“想来他最后必定背弃了姬夫人,独自悄然走了……但他却又是从哪里走了?这地道莫非另有出口。”

想到这里,俞佩玉不觉精神一振,立刻将一切别的事全都抛开,拿起铜灯,向那黝深的地道走去。

× × ×

地道窄小曲折,而且十分漫长。

“这一片地底下,几乎已全都是他亲手杀死的尸体……”俞佩玉想起姬灵风的话,掌心不觉又沁出了冷汗。

但地道里并没有尸体,俞佩玉终于走到尽头。

他寻找了盏茶时分,终于找着了枢纽所在。

一片石板,缓缓移动开来。

外面已有光亮射人,俞佩玉大喜之下,抛却铜灯钻了出去……突然,一双手伸过来扼住他的脖子。

双手冷得像冰。

只听一人咯咯笑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俞佩玉心胆皆丧,猛抬头,便瞧见抱住他的竟是姬夫人,而这地道的出口外,竟是姬夫人的闺房。

姬夫人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泪流满面,颤声道:“你好狠的心,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日日夜夜地想着你,恨不得杀了你……但现在你既已回来,我还是原谅了你。”

俞佩玉阴错阳差,回到这里,又被人错认为是她薄情的情人,他心里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叹息道:“姬夫人,你错了,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人,你放开我吧。”

姬夫人紧紧抱着他,也是又哭又笑,道:“你好狠的心,到现在还要骗我,但你再也骗不了我了,我再也不会放开你,永远不会再让你悄悄溜走。”

俞佩玉正急得满头大汗,突然发现姬灵风也站在一旁,大喜道:“姬姑娘!你总该知道我是谁的吧?”

姬灵风冷冷地瞧着他,突然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谁,你就是娘日夜想着的人。”

俞佩玉大骇道:“你……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姬灵风淡淡笑道:“你让娘苦了这么多年,也该让她开心开心了。”

俞佩玉惊极骇极,汗透重衣,他想要挣扎,怎奈那姬夫人死命将他抱着,他竟挣不脱。

姬夫人痴笑着将他按到床上坐下,拉着他的手道:“这些年你好么?你可知道我是多么想你。”

俞佩玉道:“我……我不……”

姬夫人不等他说话,又抢着道:“我知道你必定累了,不愿意说话,但我们久别重逢,我实在太开心……灵风你还不将我为他准备的酒拿来,让我庆祝庆祝。”

姬灵风果然盈盈走了出去,拿回来一只形式奇古的酒樽,两只玉杯,姬夫人斟满了一杯,送到他面前,媚笑道:“许久以来,我都未如此开心过,这杯酒你总该喝吧。”

灯光下,只见她面靥嫣红,似又恢复了昔日的媚态。

俞佩玉知道自己此刻纵然百般解说,也是无用的了,只有静观待变,于是叹息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姬夫人悠悠道:“这样才是,你可记得,以前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你曾经对我说,永远也不会离开的,你记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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