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2)
时间:2021-05-16 作者:古龙 点击:次
不是。 她忽又抬起头,盯着他:“我们之间若是真的已无话可说,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这句话本该是他问她的,她自己却先问了出来。然后她又自己回答:“我来,只因为我要带走那个孩子,你以前既然不要他,现在又何必来惹他,让他痛苦?” 他的瞳孔收缩,就像是忽然有根针刺入他心里。 她的瞳孔也在收缩:“我来,也因为我要告诉你,我一定要你死。” 她的声音冰冷,仿佛忽然变了个人:“而且这一次我要让你死在我自己手里。” 谢晓峰冷冷道:“天尊杀人,又何必自己出手?” 慕容秋荻道:“杀别人我从不自己出手,你却是例外。” 又有一阵风,她的头发更乱。 风还没有吹过去,她的人已扑了过来,就像是发了疯一样扑过来,就像是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现在她已不再是那清淡高雅,春风般飘忽美丽的少女。 也不再是那冷酷聪明,傲视天下武林的慕容夫人。 现在她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女人,被情丝纠缠,爱恨交进,已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她没有等谢晓峰先出手,也没有等他先露出那一点致命的破绽。她根本连一点武功都没有用出来。因为她爱过这个男人,又恨这个男人,爱得要命,又恨得要命。所以她只想跟他拼了这条命,就算拼不了也要拼。 对这么样一个女人,他怎么能施展出他那天下无情的剑法? 他身经百战,对付过各式各样的武林高手,度过了无数次致命的危机。可是现在他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 × × 桌上的灯被踢翻了。 慕容秋荻已泼妇般冲进来。仿佛想用牙齿咬他的耳朵,咬他的鼻子,把他全身的肉都一块块咬下来,也仿佛想用指甲抓他的头发,抓他的脸。 他一拳就可以把她打出去,因为她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可是他不能出手,也不忍出手。 他毕竟是个男人,她毕竟曾经是他的女人。他只有往后退,斗室中可以退的地方本不多,他已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她手里忽然有剑光一闪,毒蛇般向他刺了过来! × × × 这一剑已不是泼妇的剑,而是杀人的剑! 精华! 致命的杀手! 这一剑不但迅速、毒辣、准确,而且是在对方最想不到的时候和方向出手,刺的正是对方最想不到的部位。 这一剑不但是剑法中的精粹,也已将兵法中的精义完全发挥。 这本是必杀必中的一剑,可是这一剑没有中。 × × × 除了谢晓峰外,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避开这一剑,因为世上也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慕容秋荻。 他能避开这一剑,并不是他算准了这一剑出手的时间和部位,而是因为他算准了慕容秋荻这个人。 他了解她的。也许比她自己还多。 他知道她不是泼妇,也知道她绝不会有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 剑锋从他肋下划过时,他已擒住她的腕脉,他的出手时间也绝对准确。 短剑落下,她的人也软了,整个人都软软的倒在他怀里。她的身子轻盈、温暖而柔软。他的手却冰冷。 长夜已将尽,晨曦正好在这时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脸上。 她脸上已有泪光。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又在痴痴迷迷的看着他。 他看不见。 她忽然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也要杀你,你也夺过了我的剑,就像这样抱着我!” 他听不见,可是他忘不了那一天── 是春天。 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浓阴如盖的大树下,站着个清清淡淡的大女孩。 他看见了她对他笑了笑,笑容就像春风般美丽飘忽。 他也对她笑了笑。 看见她笑得更甜,他就走过去,采下一朵山茶送给她。她却给了他一剑。 剑锋从他咽喉旁划过时,他就抓住了她的手,她吃惊的看着他,问他:“你就是谢家的三少爷?”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反问。“因为除了谢家的三少外,没有人能在一招间夺下我的剑。” 他没有问她是不是已有很多人伤在她剑下,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伤人。 因为那天春正浓,花正艳,她的身子又那么轻,那么软。 因为那时他正年少。 × × × 现在呢? 十五年漫长艰辛的岁月,已悄悄的从他们身边溜走。 现在他心里是不是还有那时同样的感觉? 她仍在低语:“不管你心里怎么样想,我总忘不了那一天,因为就在那一天,我就把我整个人都给了你,迷迷糊糊的给了你,你却一去就没了消息。” 他好像还是听不见。 她又说:“等到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已订了亲,你是来送贺礼的。 “那时我虽然恨你,怨你,可是一见到你,我就没了主意。 “所以就在我订亲的第二天晚上,我又迷迷糊糊的跟着你走了,想不到你又甩下了我,又一去就没消息。 “现在我心里虽然更恨你,可是……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再骗我一次,再把我带走,就算这次你杀了我,我也不怨你。” 她的声音哀怨柔美如乐曲,他真的能不听?真的听不见? 他真的骗了她两次,她还这么对他。他真的如此薄情,如此无情? “我知道你以为我已变了!” 她已泪流满面:“可是不管我在别人面前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对你,我是永远不会变的。” 谢晓峰忽然推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她还不放弃,还跟着他。 斗室外阳光已照遍大地,远处山坡又是一片绿草如茵。 他忽然回头,冷冷的看着她:“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杀了你?” 她脸上泪犹未干,却勉强作出笑脸:“只要你高兴,你就杀了我吧。” 他再转身往前走,她还在跟着:“可是你的伤口还在流血,至少也该让我先替你包好。” 他不理。 她又说:“虽然这是我叫人去伤了你的,可是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只要你开口,我随时都可以去替你杀了那些人。” 他的脚步又慢了,终于又忍不住回过头,冷酷的眼睛里已有了感情。 不管那是爱?还是恨?都是种深入骨髓,永难忘怀的感情。 × × × 堤防崩溃了,冰山融化了。 纵然明知道堤防一崩,就有灾祸,可是堤防要崩时,又有谁能阻止?她又倒入他怀里。又是一年春季,又是一片绿草如茵。 × × × 谢晓峰慢慢的从山坡上坐起来,看着躺在他身旁的这个人。他心里在问自己:“究竟是我负了她?还是她负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