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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影师之杨典娘(7)

  他问她介不介意。
 
  那一刻,她只沉浸在他说话时注视着自己的漆黑眼眸里,哪还知晓什么是介意和不介意。
 
  婚后生活一如她所期望般美好。
 
  虽然偌大一片宅邸内只有一个名唤秋月的丫环前后照料,但杨少卿对她极好,事事都顺着她的心,从没有因她曾经的拒绝而怪责于她,也没有因她家境的状况而看轻她。事实上,在她嫁入杨府后,便彻底同以往一切都断了联系,层层门墙将过往所有好与不好都隔绝于外,独留了府中那一方小小的天地给她,令她只看得见杨少卿,只属于杨少卿。
 
  那时候她同杨少卿可谓琴瑟和谐,相敬如宾。
 
  但两人床笫之欢却很少。
 
  杨少卿说他身子骨不好,同他早亡的前妻杨典娘一样,有肺热之症,每到秋冬尤其厉害,所以冬天嫁入杨府时,两人几乎完全没有同房过。
 
  对此婉贞并不介意。她觉得同他在一起便很开心了,每天听着他的说话声,看着他的眼睛,跟他一同躺在榻上听着窗外风吹过的声音……就这样简简单单相携一生,何尝不是一种完满。
 
  可是这种简单的完满,很快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里突然间碎裂了开来。
 
  那天,她记得很清楚,杨少卿咳嗽得有些厉害。所以晚膳过后,他没有同往常一样陪着她弹琴,早早便回房里睡了。但她睡不着,窗外雨声很大,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水缸里,那急促单调的节奏让人隐隐有些心烦意乱,于是剪亮了灯,她开始做起被自己搁置了很久的女红。
 
  不知不觉到了二更时分,她忽然听见东面方向传来一声惊叫。叫声被雨水声冲得十分模糊,但仍能听出是杨少卿的声音。杨婉贞慌忙想叫秋月过去查看,但秋月没在外屋守着,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不安间,忽听到杨少卿在他房里大叫了声:“婉贞!”
 
  声音听上去无比惊恐,这叫杨婉贞越发慌乱起来,忙寻了把伞跌跌撞撞跑出门,一路奔到杨少卿的住处。他屋中门窗都敞开着,屋里灯光全无,冲入屋内的风雨将地板打得一片潮湿。
 
  她见状不禁有些害怕,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
 
  正惶惶不安地站在门前发呆时,里头传来嘭的声响,不一会儿,杨少卿衣衫不整地从里屋奔了出来,一见到她,对她怒吼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
 
  劈头一通质问,问得杨婉贞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一向温文尔雅的夫君为何会变得这样暴戾,也不明白,他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茫然间正打算开口,他却几步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拖进了房内。
 
  他指着房里的地板,指着床,厉声问:“回答我!这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她看到地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子,女人的脚印,细细的、小小的,从房门处开始,到他床边终止。
 
  这奇怪的痕迹在黑暗里突兀得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在丢弃了平日的温文和顺后,杨少卿的双眼在那个暴雨交织的夜晚,尖锐得如同一头充满了怀疑和愤怒的野兽。他用这样一种可怕的目光盯着杨婉贞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再也按捺不住哭了出来,跪在地上:“夫君为何会这样怀疑婉贞?婉贞这一夜始终在房里做着女红,秋月可为婉贞作证,更况且,好端端的,婉贞为何要在夫君房里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
 
  他呆呆地看了她一阵子,仿佛一下子从之前的失常中回过了神。他冷静下来,摆摆手示意她离开。但她怎肯就此离开,就那样固执地在他房里留了下来,整整一夜,坐在他床边一动不动,两眼盯着地上那串脚印,仿佛这样就能看出那个恶作剧的人。
 
  直到天亮,方见杨少卿那始终僵立在床前的身影动了动,随后长叹一口气,走到婉贞身边,一字一句道:“她回来了……”
 
  这件事,几天没人提起,就好似被人忘记了。但杨婉贞始终没有忘,那晚杨少卿的样子着实叫她恐惧。
 
  她总在想,那晚出现在杨少卿房间里的女人脚印究竟会是谁的,为什么杨少卿对这脚印的反应如此强烈。杨府内宅总共只有三个人,除开她,就只有丫环秋月这一个女人了,但秋月的脚是男人足,很宽很大,断不可能留下如此细巧的足迹。
 
  既然不是秋月,那会是谁?
 
  每每想起,婉贞都坐立不安,仿佛这一向安宁祥和的天地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躲藏着,伺机窥探着这栋老宅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于是她跟杨少卿商议,想再请些用人来,寻了借口,说是因为觉得秋月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杨少卿答应了。
 
  但答应归答应,几天过去后,杨婉贞始终没见到有包佣的婆子领人上门,后来忍不住问起,却发现杨少卿早已将这事给忘记了。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祥和安逸,平静无波。仿佛为了弥补那晚给妻子带来的恐惧,杨少卿对婉贞更加体贴温柔,这让婉贞迟迟没法再开口。
 
  一晃一个多月,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就在婉贞即将将那晚的事给忘在脑后时,又发生了一件事,令婉贞意识到,她夫君的身子可能出现了某种问题。
 
  那依旧是个下雨的夜晚。
 


作品集水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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