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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影师之杨典娘(8)

  杨少卿在屋里弹琴,婉贞在一旁听着,伴着淅沥的雨声,倒也分外惬意。忽然间琴声止,杨少卿回过头突兀地问了她一句:“娘子,你刚才说什么?”
 
  婉贞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见状杨少卿笑了笑,低头重新拨弄起了琴弦,似乎刚才那一霎,是他听错了什么。但当秋月将红枣送到他手边时,他却视若无睹,显然心里有事。
 
  婉贞站起身,正想到他身边去看看他,忽见他再次停下拨弄琴弦的手指,站了起来。眼里带着一丝慌乱迅速朝窗口处看了一眼,随后问:“你听到什么了没?”
 
  秋月摇摇头。
 
  他将她推到一边,自己走到窗台前打开窗,探身朝外看了两眼,然后回过头,蹙眉道:“刚才你叫过我没?”
 
  婉贞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有些害怕。
 
  她没叫过杨少卿,也没有听见任何人叫过他。这夜如此安静,除了雨声和他刚才弹奏的琴声,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若有人开口,她和秋月怎可能听不见。
 
  但杨少卿眼里的认真和紧张是如此清晰。
 
  婉贞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她悄悄握住身旁秋月的手,摇着头道:“夫君听见什么了?婉贞没有开过口啊……”
 
  话音未落,杨少卿忽然面沉似水径自朝屋外走了出去,不顾婉贞急唤他的声音。瓢泼的雨瞬间将他淋得透湿,见状婉贞正要叫秋月将伞送出去,但两人刚到门口,门外却已不见了杨少卿的踪影。
 
  他跑得好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追赶似的。
 
  婉贞登时不安地想立即跟去看看,但就在秋月手忙脚乱着将伞撑起的时候,突然啊的声惊叫从杨少卿的屋中响起,婉贞哪里还顾得上撑伞,顶着大雨便朝东面宅院里冲去。一口气直冲到杨少卿屋内,但见屋里又同上回一样,灯烛未点,门窗未关,雨水将地面冲得一片潮湿。
 
  然后她听见杨少卿厉声道:“出来!你给我出来!出来!”
 
  婉贞立即奔了进去。
 
  没等进门,腿已一阵发软,因为她看到一串清晰的脚印由房门处开始,直到房内的床下,再绕过床停在了离杨少卿几步之遥的地方。
 
  “婉贞……”见她进门,杨少卿抬头直愣愣望向她,一副惊恐之极的模样,“她来了……她来过了……”
 
  婉贞却不知该怎样安慰他。
 
  因为她看到杨少卿手边放着双鞋子,细巧精致的绣花鞋,鞋底的大小跟地上那些足印一模一样。
 
  鞋子是湿的。
 
  她明白了,这些脚印包括上次那晚的,根本就不是哪个女人留下的,而是杨少卿用手指套着女人的鞋子,一点一点在地上按出来的。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样做了以后,还要表现出一副惊怒之极,又茫然无措的样子?
 
  脑中一片混乱之际,她见杨少卿从地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她身边,一把用力抱住了她,在她试图挣扎时,贴近她耳畔轻轻说了句:“她来了……她回来了……”
 
十一
  那之后,日子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婉贞发现每到下大雨的夜晚,杨少卿就会这样。先是感到有人在唤他,然后在自己房里弄出女人的脚印,再以一种极为惊恐愤怒的样子告诉别人: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那个她到底是谁,婉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她渐渐明白了一件事。
 
  原本以为,杨少卿八年里换了六任妻子,是因为她们无法忍受他久病的身子难以圆房。现在才发觉,应该是另有隐情,而这隐情比他身子病弱更让人难以接受。
 
  试问有谁能受得了被自己当做依靠的人,突然有一天开始,总觉得空气中有人在叫他名字,总觉得有个无形无状的女人每到大雨倾盆的夜就会走进他房里,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试问有谁受得了一个原本温尔儒雅的人,突然间变得不安暴戾,且疑神疑鬼?
 
  这种改变给人带来的感觉,已无法单纯用害怕或者不安来形容。
 
  到了后来,更糟糕的事又发生了。
 
  有一天,婉贞在午睡的时候,突然听见东边厢房内传出了一阵哭叫声。
 
  她意识到那是秋月。忙披上衣服奔了出去,到东厢房推门而入,就见秋月跪倒在地上,抱着满身是血的身体,瑟瑟发抖着痛哭求饶。
 
  而她的夫君杨少卿则铁青着脸,举着鞭子不停地抽打她。那张原本俊美无比的脸,如凶神恶煞般扭曲得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一边抽打,他一边对着无处闪避的秋月冷冷道:“为什么要放她进来!为什么要放她进来!为什么要放她进来!”
 
  一声比一声更为尖锐,像把刀似的一刀刀刺进婉贞的耳朵。婉贞全身发软,仍硬撑着冲进屋内,试图夺下他手里的鞭子。谁想却反被他用力一抽,在额头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许是因此而清醒了过来,他没再继续抽打任何人,但从此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封闭在他那栋住屋内,不见任何人,也不同任何人说话……
 
  “听起来,杨大官人像是得了癔症?”听到这里,清桐忍不住问。


作品集水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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