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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影师之杨典娘(6)

 
  屋里点着线香,散发着一股淡淡清透的味道,飘飘袅袅绕着屋里那些稍显凌乱的摆设。
 
  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吸引了婉贞的眼睛。
 
  毕竟平时几乎足不出户,她从未见过那么多奇怪的家什。与其说是家什,不如说是某种工具,有些是桐木的,有些是乌木的,看上去柜子不像柜子,架子不像架子,它们同一些似画非画的东西摆在一起,透过线香的芬芳,散出一层陈腐的气味。那味道并不叫人讨厌,相反让人有些喜欢。
 
  最吸引她的则是厅堂中央那盏摆放在桌上的灯笼。那是一盏藕色的灯笼,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做的面,光滑细致,仿佛小孩的脸一般。边上套着白色琉璃托,蜡烛在里头明明灭灭,这盏灯便仿佛水晶琉璃似的闪闪烁烁,引得婉贞忍不住对它看了又看。
 
  “这叫引路盏。”第三次将目光投向那盏灯的时候,她听见阎先生这样道,“但杨夫人此番来这里,应不是为了在下店中这些小物件。”
 
  “婉贞是来请先生跟婉贞一同回府,替婉贞的夫君看病的……”
 
  “想必夫人也已看见了,在下不过是个做皮影的,屋中皆是制作皮影的工具,夫人若要寻医,怕是找错了人。”
 
  “先生还记得三年前在徐州医治过一名突发急病的商人么?”此话问出,见阎先生笑而不语,她再道,“那是婉贞的爹爹。那会儿婉贞待字闺中,不方便出来同先生相见,三年来始终心存遗憾。所幸今日终得以见上先生一面,亦能当着先生的面道一声谢,了却这三年来的心愿……”
 
  “你爹近来身体还好么?”
 
  见他算是默认,婉贞不安的心稍许定了定,摇摇头:“自婉贞出嫁后,便再无爹爹的音讯……”
 
  “杨夫人,在下略懂一些医术,但久不触及,早已生疏,还望夫人……”话未说完,杨婉贞扑通跪倒在地,抬头望向他道:“先生……婉贞自小丧母,爹爹又常年在外,十九年来几乎无依无靠,唯有现今夫君伴在身旁,方得一片栖身之地。但眼看着他这一年来备受病痛折磨,又无郎中能给出救治的良方,害婉贞日日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望先生再发慈悲,帮帮婉贞,婉贞这辈子感恩不尽……”说罢,弯下腰便要叩头。
 
  被阎先生伸手轻轻一搭,阻止了下来:“夫人不必如此,先起吧。”
 
  “先生一日不答应医治我夫君,婉贞便长跪不起。”
 
  “也罢,”略一沉吟,阎先生将她从地上扶起,“你夫君究竟得了什么病,不妨说来听听。”
 
  如抓到了一丝救命稻草,杨婉贞双手轻轻颤了颤,沉吟片刻,轻声道:“说起来,婉贞这条命,还是我家夫君救的。”
 
  杨婉贞本姓殷。
 
  父亲是个商人,原家道还算殷实,但后来染上赌瘾导致倾家荡产且负债累累,于是离家逃亡,丢下杨婉贞一人。面对放债者的威胁,杨婉贞几乎走投无路到想投河自尽。幸而这时杨府托人来说媒,说是杨家大官人杨少卿对她倾慕已久,择了黄道吉日前来提亲,不知她可愿意下嫁。
 
  对杨家的提亲,婉贞原是有些介意的。
 
  留云镇上的人都知道,杨少卿杨大官人原是杨府里的入赘女婿。自八年前杨老爷和杨家小姐杨典娘先后病故后,这偌大一份家产便顺理成章落在了杨少卿的身上,那时杨少卿不过二十八岁而已,又因着杨典娘自小体弱多病,没有同他有过一女半男,所以续弦是顺理成章的。
 
  但他八年来续弦过整整六次。
 
  听说每一次新娶的夫人都年轻貌美,但每次都待不满一年便离他而去,于是后来众说纷纭,有说杨少卿仗着年轻富裕又才貌双全,太过花心;有说杨少卿待妻太过刻薄;亦有人干脆说,杨少卿就是个半太监,无法同妻子行鱼水之欢,故而没有一个女人能在他身边逗留太久,哪怕他腰缠万贯……
 
  种种传闻,虽不可尽信,听多了难免让人心生芥蒂。所以他家前后上门提亲过三次,前两次都被婉贞婉言拒绝了,但到了第三次,他们特意选了被逼债后的第二天。
 
  杨婉贞没有勇气再同前两次那样一口回绝。
 
  有谁会在这般走投无路的情形下拒绝这样一门亲事呢,如今她身边连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于是思前想后,应允了杨府的提亲,并在提亲后的第三天,便由一顶花轿吹吹打打,被送进了杨府那片奢华的宅院。
 
  让她感到意外和不安的是,成亲那天,杨府内竟空无一人。偌大的喜堂内竟然只有她一个人,看不到一名仆人,看不到一名到贺的宾客,看不到礼官,甚至也不见新郎的踪影。这让她忐忑到近乎惶恐。
 
  她担心这是杨家对她前两次回绝的报复。刚进门就遭此冷遇,往后的日子不堪设想。
 
  就在她胆战心惊的时候,那名新郎官却出现了。
 
  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杨少卿是个温文内向到几乎有些闭塞的男人。
 
  沉默寡言,却又如此俊美,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那双眼睛就如一潭幽深清澈的泉水。
 
  这令婉贞一颗少女心如同小鹿般乱撞。
 
  他坦言说他不喜欢习俗。
 


作品集水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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