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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上身来(2)

就在他开始有这种想法时,他的剑已挥出,如清风般自然,如夕阳般绚丽。

他用的正是三少爷那一剑。这一剑他用得并不纯熟,连他自己使出时,都没有感到它的威力。

他立刻就感觉到了。

夏侯星那毒蛇般的攻击,忽然间就已在这清风般的剑光下完全瓦解,就像是柳絮被吹散在春风中,冰雪被溶化在阳光下。

夏侯星的人竟也被震得飞了出去,远远的飞出七八丈,跌在他自己的马车顶上。

燕十三自己也吃了一惊。老车夫忙着去照顾夏侯星,孩子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他。薛可人在叹气,微笑着叹气,叹气是假的,笑是真的。

她笑得真甜。

“想不到你的剑法比我想像中还要高得多。”

燕十三叹息着笑道:“我也想不到。”

他的叹息并不假,笑却是苦的。他自己知道,若是用自己的夺命十三剑,随便用哪一招,都绝不会有这样的威力。

──如果没有慕容秋荻的指点,他怎么能抵挡这一剑?

──现在他就算能击败三少爷,那种胜利又是什么滋味?

燕十三的心里也有点发苦,手腕一转,利剑入鞘。他根本没有再去注意夏侯星,他已不再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想不到等他抬起头来时,夏侯星又已站在他面前,冷冷的看着他。

燕十三叹了口气,道:“你还想干什么?”

夏侯星道:“请。”

燕十三道:“还想请我去死?”

夏侯星这次居然沉住了气,冷冷道:“阁下刚才用的那一剑,的确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燕十三不能否认。这不但是句真话,也是句恭维话,可是他听了心里并不舒服。因为那并不是他的剑法。

夏侯星又道:“在下此来,就是还想领教领教阁下刚才那一剑。”

燕十三道:“你还想再接那一剑?”

夏侯星道:“是的。”

燕十三笑了。

这当然并不是真笑,也不是冷笑,更不是苦笑。

这种笑只不过是种掩饰,掩饰他的思想。

──这小子居然敢再来尝试那一剑,若不是发了疯,就一定是有了把握。

──他看来并不像发了疯的样子。

──难道他也已想出了那一剑的破法,而且自觉很有把握?燕十三的心动了。他实在也很想看看世上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破这一剑!

夏侯星还在等着他答复。

燕十三只说了一个字:“请。”

这个字说出口,夏侯星已出手,千蛇剑又化做了满天银蛇飞舞。

这一剑看来好像是虚招。

燕十三看得出,却不在乎。

不管对方用的是虚招实招都一样,三少爷的那一剑都一样可以对付。

这次他用得当然比较纯熟。就在他一剑挥出,开始变化时,“卡”的一声,满天银蛇已合成一柄剑。

剑光凝住,一剑刺出。简简单单的一剑,简单而笨拙,刺的却正是三少爷这一剑惟一的破绽。

燕十三真的吃惊了。夏侯星用的这种剑法,竟和他自己在慕容秋荻面前施展出的完全一样。连慕容秋荻都承认这是三少爷那一剑惟一的破法。现在他自己用的正是三少爷那一剑?夏侯星却用了他自己想出的破法来刺杀他。

现在他的剑式已发动,连改变都无法改变了,难道他竟要死在自己想出的剑式下?

× × ×

他没有死!

他明明知道自己用的这一剑中有破绽,明明知道对方这一剑刺的就是致命的一点。

可是对方这一剑刺入这一点后,他用的这一剑忽然又有了变化。

一种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变化,也绝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变化。

那是这一剑本身变化中的变化。

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来时,你明明看见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过去时,流泉早已填满了这空隙。

“叮”的一声响。

千蛇剑断了,断成了千百片碎片,夏侯星的人又被震得飞了出去,飞得更远。

这一次老车夫也在吃惊的看着他,竟忘记照顾夏侯星了。

这一次薛可人不但在笑,而且在拍手。

可是这一次燕十三自己的心却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现在他才明白,三少爷那一剑中的破绽,根本就不是破绽。

现在他才明白,世上根本没有人能破这一剑!

绝对没有任何人!

他若想去破,就是去送死,曹冰若是去了,也已死定了!

──如果能破那一剑,是他的光荣,如果不能破,死的也应该是他。

夏侯星倒在地上,还没有站起来,嘴角正在淌着血。

老车夫和孩子却已被吓呆了。

可是拉车的马,却还是好好的,无论谁都看得出那是匹久经训练的好马。

他想去抢这匹马。

他更急着赶到神剑山庄去,就算是去送死,他也要赶去。他绝不能让曹冰替他死。

因为他是江湖人,江湖人总有自己独特的想法。

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咳嗽。一个穿得又脏又破,满身又臭又脏的流浪汉,不停咳嗽着,从树林里走出来。

刚才他们都没有看见这个人。

刚才树林里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可是现在这个人却明明从树林里走出来了。他走得很慢,咳嗽得很厉害。

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惊虹满天的剑光,他也好像没看见。

现在这些人他也好像没看见。

──赤裸的美女,身子至少已有一半露在车窗外。

他没看见。

──绝代的剑客,掌中还握着那柄杀气森森的剑。

他也没看见。

他眼睛里好像只看见了 一个人──看见了那又小又瘦的老车夫。

× × ×

老车夫的身子已吓得缩成了一团,还在不停的发抖。

这流浪汉不停的咳嗽着,慢慢的走过去,忽然站住,站在车前。

老车夫更吃惊,吃惊的看着他。他咳嗽总算停止了一下,忽然对这老车夫笑了笑,道:“好。”

老车夫道:“好?好什么?什么好?”

流浪汉道:“你好。”

老车夫道:“我什么地方好?”

流浪汉道:“你什么地方都好。”

老车夫苦笑,还没有开口,流浪汉又道:“刚才若是你自己去,现在那个人已死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又开始不停的咳嗽,慢慢的走开了。

老车夫吃惊的看着他。每个人都在吃惊的看着他。好像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燕十三却好像似懂非懂,正想追过去再问问他。这个人却已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他走得虽然慢,可是一霎间就已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甚至连咳嗽声都已听不见。

薛可人在喃喃自语:“奇怪奇怪,这个人我怎么看起来很面熟?”

老车夫也在喃喃自语:“奇怪奇怪,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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