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人：《外滩情》第七章：磨 难

　　话说胡韵霞，自从给王之之寄去凤凰自行车后，她对王之之的想念更加强烈了。她认为，只要有心等待，心上人一定会到来的。

 

　　于是，每年除夕，她都要一个人，悄悄地来到黄浦江外滩，站立在岸边的石头上，首先，面向东南方放飞一只白鸽，愿白鸽给远方心上人捎上一个美好祝福：“祝王之之生活幸福，事业有成。”然后，她一个人默默无言在石头上祈祷十分钟。这种方式来寄托自己的想念之情，足足有十八个的除夕了。

 

　　她常常以回忆起在火车上时，王之之曾经对自己的辫子的赞美。说女人留辫子是抒情温柔的象征。为了在王之之心目中保持着美好的形象，这些年来，她都一直保留着辫子。有时，辫子过长了，她就稍整理一下，剪切去过长部分，使辫子保持原状。这样，保持着一个完美无缺的纯真原始形象，使王之之到来时，一下子能够认出自己来。

 

　　尽管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可是，胡韵霞对王之之的想念，不但不减弱，反而是越来越痴情。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已是一九八四年了。这年除夕，外滩的灯光亮起来了，外滩响起了一阵阵鞭炮声，人们在家中宰鸡杀鸭筹备团圆饭。街道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小孩在街道门口放鞭炮，蹦蹦跳跳，一沛节日欢乐景象。

 

　　节日的热闹气氛，似乎都没有引起胡韵霞的太大兴趣。这时，她穿着一条稀蓝色长衣裙，披着那对漂亮辫子，手中拿着一只白鸽，像往年一样，骑着自行车转弯过两个街道口，一人静静地来到外滩边，站在岸边的石头上，面对东南方向，放飞了一只白鸽，愿白鸽向远方的心上人王之之，捎上一个美好祝福：祝心上人万事如意，事业有成。然后，站在外滩石头上，望着向东南方飞去的白鸽，低头默默无言地祈祷了十分钟。

 

　　返回家时，她骑自行车通过街道第二个转弯口时，正好撞上一辆小轿车，被撞倒在地上，立即昏迷过去了。幸好肇事者立刻下车，把其扶上车，迅速送往附近外滩医院抢救…

 

　　除夕，出车祸，这是大新闻。街道口两旁居民传得沸沸扬扬。这时，胡韵霞母亲见女儿还没有回来，赶忙叫大儿子胡韵正到外面找一找。此时，胡韵正骑着自行车出门不远，一位邻居见是胡副区长，便急急跑过来告诉说：“胡副区长，您家小公主，刚刚不久被一辆小轿车撞倒昏迷不醒，已被肇事者送往外滩区人民医院抢救。”

 

　　胡副区长一听到妹妹出事了，马上转身跑回家，拿起自己的随身文件包，对正在厨房中忙碌的母亲大声说：“妈，阿妹因车祸出事了，已送往外滩医院抢救。我现在马上去医院。”说完，他就急急骑上自行车出去了。

 

　　胡韵正赶到医院后，直接奔向医院急救室。一到急救室。医院刘主任医师从门口出来问：“谁是胡韵霞的亲人？”

 

　　胡韵正急走上前说：“我叫胡韵正，是胡韵霞的哥哥！”

 

　　刘主任医师对胡韵正说：“胡区长，是您的亲妹妹。”

 

　　胡韵正焦急地说：“是的，是我的亲妹妹！情况如何？”

 

　　刘主任医师说：“目前正在抢救中。尚没有苏醒过来了。经检查，伤势极为严重，一是脑海震荡充血；二是脚骨折裂。需要马上动手术。胡区长，如果同意动手术，立即在手术单上签名。”

 

　　胡韵正急急地反问：“脚骨折裂不动手术，吃药打针，中药治疗，能不能好起来？”

 

　　刘主任医师说：“希望不大！因为，骨头断裂严重，支撑不了身体站立起来，更不要说走路了。”

 

　　胡韵正说：“按你这么说，只能做接骨手术了。”

 

　　刘主任医师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胡韵正见刘医师这样斩钉截铁地说，他只好默认了。不过，他紧接着又问：“脑手术后，可以恢复正常吗？”

 

　　刘医生说：“很难保证！有些人留下后遗症；甚至有些人命都保不过来。”

 

　　胡韵正见刘医师这样说，只好按照刘医生的意见办理了。于是，胡韵正习惯地拿出钢笔，像在政府文件上签字一样，在医院手术单上签上自己的大名。

 

　　动手术前，对胡韵霞身体进行检查，因流血过多，需要输血。但是，外滩人民医院是区一级医院，这种血缘不充足，需要再补充血液。胡韵正表示：“我们俩是亲哥妹，就抽我的血吧！”

 

　　手术后，尽管脑子里的污血抽出来了，折骨做了接骨手术。可是，胡韵霞的病情还是严重，处于半醒半睡状态。住院治疗期间，母亲、嫂嫂轮流到外滩区人民医院住院部守候。

 

　　这天，临近中午，母亲提着为女儿补养身体煮的鸡汤来到外滩医院住院部。当母亲一推门进去，胡韵霞见母亲一步步吃力地走过来，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此刻，胡韵霞感觉到，长这么大了，不但不照顾好母亲，如今，自己反而被年老体弱的母亲，每日送饭煮汤照顾，这样连累母亲，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感到十分内疚。

 

　　母亲提着鸡汤来到病床边坐下来，一边打开盖子一边给女儿喂汤。这时，她看到女儿暗暗的流泪，便以母亲慈祥的温情口气问：“伤口痛得难受吗？”

 

　　胡韵霞仅微微地动了动眼睛。可是，她越喝着母亲递过来的鸡汤，泪水越来越流的不停。母亲看到这情景，十分心疼地安慰说：“妈理解你心中的苦衷。妈知道你放不下海南岛那位朋友。十多年了，至今依然牵挂着他。不要哭，日子会好起来的。”

 

　　胡韵霞看到自己的的脚被车撞骨质断裂，脑袋被撞血充脑，她想起来悲伤流涕，担心自己再也站立不来了。

 

　　此刻，胡韵霞看到母亲如此理解女儿的心情，如此疼爱自己的女儿。于是，她就把一直隐藏在自己心底深处十八年的秘密，一五一十的告诉给母亲：

 

　　“那是大串联时代，我从汉口转换火车往广州。人多拥挤，上不了火车。之之见到我这一困境，马上主动伸出帮助之手，把我从窗口拉入车厢内。这样，我们成为好朋友。

 

　　到广州后，他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带着我走了广州所有参观点，如中山纪念堂、毛泽东农民讲习所、广州七十二烈士陵园、中国共产党第三次代表大会旧址等。

 

　　之之是农民儿子，朴实善良，热情大方，是一位勤奋好学的孩子。在广州江南码头分别后，我们表示互相等待，等待读完大学分配工作后，再联系。

 

　　十八年如一日，为了表示我对他的想念之情，每年除夕，我都要偷偷一个人，来到外滩岸边，面对着东南方，放飞一只白鸽，让它捎上我对他的祝福，祝之之万事如意，事业有成。并默默无言地为他祈祷十分钟。此事，到今年为止，连续放飞了十八只白鸽。

 

　　今年除夕，我一个人悄悄地来到外滩，放飞了白鸽，默默无言地站在石头上祈祷十分钟。然后，我担心您们等待我吃团圆饭，于是，急急转身骑上自行车回家。料不到，在转弯口被一辆小轿车撞了，当场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了。当我半睡半醒来时，医生告知，我被车撞骨折裂，脑出血，要为我动手术。因为，我流血过多，动手术前需要输血。这样，哥哥为我输了血，动了手术。”

 

　　说到这里，胡韵霞停了停，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十分痛苦地问：“妈妈，手术后，今后我还能不能走路，像往年一样，到外滩放飞白鸽呢？”

 

　　胡韵霞断断续续地向母亲透露了压在心底下十八年的事情。听女儿这一番痛苦的陈述，母亲心里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女儿已经有了苦苦相恋的心上人。每年除夕，女儿都要偷偷一个人来到外滩放飞白鸽，已经坚持了十八年之久。如果，这次不是遭遇到车祸，无可奈何地暴露出来，那么，全家人都被蒙在鼓里。

 

　　女儿啊，你这个傻丫头，你为何不把此事告诉母亲呢？免得母亲为你的婚事牵肠挂肚，费尽心思。你给母亲说了，妈妈会全力支持你，为你出出主意。说不定，每年除夕，妈陪伴着你到外滩放飞白鸽，帮助你早日实现团圆啊！

 

　　母亲责怪女儿把此事压抑在自己心里十多年不说。此刻，她老人家看着女儿那副消瘦无神、委屈无奈的痛苦脸孔，眼泪也流了下来。

 

　　胡韵霞把心中的秘密全都告诉了母亲，母亲不但不批评反而对女儿的心事，给予同情。此刻，心里好像松了一口气。

 

　　这时，母亲听胡韵霞说出其心中的秘密后，对女儿这一心事，显示出很关心的神情，便问：“你为何不给他去信呢？”

 

　　胡韵霞显得十分痛苦地说：“他出生于农村，又是求学阶段。对此，他没有留下详细地址。分别时，他留下的长征战校地址，如今该校已恢复东山中学名称。而且他已经初三毕业返乡。我曾经寄去信，均以地址不详为理由，一一被退了回来。”

 

　　听胡韵霞这么说，母亲陷入纳闷起来，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竟然多年没有音信。更使母亲纳闷的是，所想念的人连个联系地址都没有，怎么不使人忧虑呢！这种事情，使人摸不着头脑不可思议。一个女孩对一个男孩十八年苦苦等待，真成为爱情经典了。

 

　　为了治疗胡韵霞的病，医院成立了专家医疗小组，对胡韵霞患病情况，做出详细的分析研究治疗方案。可是，伤势过重，病情不断恶化，医院回天乏术。胡韵霞于1985年3月15日凌晨，当百花盛开的春天来临时，她怀着美丽的憧憬，心里隐藏着无限的委屈，告别了这个世界，离我们远去了。享年三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