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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们的小抄

爸爸们的小抄
 
  完了完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要办喜宴了,我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我小时候竟从来没想到,如今真的要结婚时,我只希望在一个平凡无奇的午后,和心爱的人手牵手,散着步去登记。不要提亲,不要喜宴,没有婚纱,没有捧花,不要浪漫梦幻!
 
  因为,我的爸爸妈妈太多了……提亲,要向谁提?生我的,还是养我的?
 
  两个爸爸,一个在台中,一个在台北。光想到提亲的场面我就头皮发麻,索性直接登记。但先斩后奏之后,父母亲仍殷切盼望看着女儿出嫁,举办一场喜宴以实现父母的心愿势在必行。
 
  幸运的是,我的婆婆大人生性淡泊,对我关照有加。但老天是公平的,不用摆平这个,就要摆平那个。我要费心协调的“双方”,竟然不是婆家与娘家,而是老爸与老妈!
 
  从主桌要坐谁开始,就让我一个头两个大。老爸老妈都不甘示弱,吆喝着自己家人的重要性。他们打了一辈子的仗,看样子要在我的婚礼上拼个胜负。
 
  平常我与老妈住在一起,老妈情绪不稳,处世挑剔。但没想到,这次老爸才是最难搞定的那一个!
 
  老爸在部队待了二十五年,骨子里一些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因为有这样顽固的老爸,筹办婚礼的过程中,只要来电显示“阿爹”,我的肾上腺素就开始升高。
 
  我本想轻松举办婚礼,他偏偏郑重其事,死抠每个细节。更可怕的是,有一天他竟想从台中专程上台北。“我要跟你妈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婚礼的细节。”他说道。
 
  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老天,他们上回“坐下来谈一谈”,是在二十多年前离婚的时候。
 
  我吓得眼泪汪汪,求老妈去挡。我不敢想象这两位会如何乌烟瘴气地谈我的喜事。
 
  当娘的心是软泥,老妈收敛了脾气,主动打电话给老爸,老爸没辙,语气松动了不少。不过,后来我提到:“婚礼上,除了我婆婆一定会上台,我还会邀请叔叔跟妈妈上台,阿姨跟你上台,大家一起向宾客举杯……”
 
  “什么?”老爸打断我,语气错愕,好像挨了重重一击。
 
  显然老爸压根没想过,台上除了他,还会有别人。老爸霸道地认为,婚礼是他的场子!他计划包一辆车,载上亲友到台北来祝贺。他的战友可以顺带把我的婚礼当同学会,他更要以主人的姿态上台,大声宣布他终于嫁女儿了!但明明结婚的是我啊!
 
  这个婚礼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当着亲友们的面,感谢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叔叔。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机会在一个正式的场合,认真地对叔叔说声“谢谢”。
 
  所以,除了请老爸致辞,我同时热切地邀请叔叔:“叮当,可不可以请你在我婚礼上致辞?”叮当是我对叔叔的惯常昵称。
 
  “嗯……可是我不太习惯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话呀!你爸口才比较好,让他讲就好了。”叔叔客气地推让。
 
  我只好郑重其事地恳求:“叮当,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在我的婚礼上讲话,那样大家就都知道你对我最重要了!”
 
  叔叔想了一会儿,终于大方地允诺了:“只要你觉得这样安排是你想要的,可以啊!”
 
  叔叔就是这样,一直默默地支持我、配合我、纵容我。
 
  从小到大,我每一个疯狂的念头,叔叔从来不觉得荒谬,他总是顺着我的性子,务实地帮我考虑那些妄想,在他可以帮助我的地方使力——即使很多时候,我只是一时兴起,随便说说而已。
 
  老爸,这个婚礼不光是你的场子,也是叔叔的场子,他同样是怀着嫁女儿的心情出席,会和你一样戴着主婚人的胸花。
 
  婚礼进展顺利,如我梦寐以求的那样。站在台上,望着全场,我难掩内心的激动。这是我期待已久的时刻!
 
  我缓缓开口:“老天爷知道我是一个麻烦的小孩,所以派了三位天使来照顾我长大——我的妈妈教给我生活的艺术、坚毅面对人生的态度;我的爸爸传给我创作的天赋,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讲到这儿,我停了一下,把目光缓缓地转向叔叔,“但是,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教会我什么是‘爱’的人,是我叔叔。”
 
  脑海中,那些与叔叔相处的画面开始翻飞。
 
  十三岁,逃课,跳上公交车去找叔叔,叔叔开导我。
 
  十五岁,患气胸开刀,叔叔站在病房外挥手为我打气。
 
  十六岁,高中联考完,老妈劝我去念商职,早点工作,叔叔则认为我应该多念点书,因此我一路进了大学、研究所。
 
  二十岁,老妈患癌症,叔叔不畏辛苦,陪着老妈一趟一趟去医院治疗,不离不弃。
 
  在研究所,写论文的压力搞得我常常胃痉挛,叔叔在漆黑的深夜骑着摩托车载我去看急诊。
 
  进入社会后,每当工作、爱情的低潮袭来,叔叔就陪我在运动场上散步,一圈又一圈……
 
  泪水模糊中,我看见叔叔沉稳地走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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