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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自在的童年,其实只是一场意外

自由自在的童年,其实只是一场意外

在行将结束的暑假里,没有一个孩子不是忙碌的。
 
英语、奥数课程不存在任何意外地保持着高报名率,写作、阅读班的覆盖率也不低。除此之外,学一两样乐器,女生加个舞蹈,男生多一项运动,也可以纳入标配。我身边最“厉害”的一个孩子,总共报了18个培训班。我不知道12岁的她,是以怎样的状态在应付。
 
夏令营也是暑期不可或缺的一个项目。据闻中国针对青少年的夏令营产业规模已经超过300亿元,并将很快突破千亿。从身边经验来看,动辄去个欧美名校参观,持续10天8天的,耗资三五万,的确已属家常便饭。
 
对于下一年要面临幼升小或小升初的孩子,家长的神经会更加敏感。五花八门的补习班、衔接班,令孩子们在暑期就提前踏上了忙碌的新征程。从暑期结束,到学校开学,孩子们不过是从一种繁忙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繁忙状态。
 
忙碌并不是最可怕的,但随波逐流式的被动忙碌,是对童心童趣的一种扼杀。忙碌之后,必将是疲倦、烦躁乃至抑郁,孩子在这个过程中被异化成了工具。
 
 
没有童年的祖辈
在上一篇专栏文章《在带娃上,80后这届父母堪称史上最累》里,我分析过,导致80后父母疲惫不堪的原因有三点:生活社区从熟人社区变成陌生人社区、教育的地位被无限拔高、看护人过多带来严重内耗。
 
事实上,这三点也是孩子缺乏快乐的原因所在,仔细去看,每一点都在剥夺孩子自主安排生活的空间与时间。但是,孩子几乎没有自主安排的空间与时间,这一情形的反面,不是80后,而是50后,也就是如今的孩子祖辈。
 
以我的父母为例,他们都是50后,儿时各自生活在自己的村庄里。村里所有人知道谁是谁家的孩子,整个生活空间是封闭而熟悉的。父母对孩子的教育不是不重视,而是极为漠视。我的母亲仅仅因为是女儿身,就失去了接受教育的机会。至于看护,一旦孩子能听懂话、能自己走路,就不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照看。
 
就像法国社会史名家菲力浦·阿利埃斯在《儿童的世纪》中所描绘的那样,8、9岁的时候孩子就已经被看作“小大人”了。我意识到我的父母,实际上并没有过严格意义上的“童年”。
 
我特意对父亲做了一个访谈,了解他那一代人的童年状况。据父亲回忆,他5、6岁的时候就开始提一个篮子去捡柴火,到了12、3岁就开始独自砍柴、挑担。每到周末,他都需要负责把家里下一周的柴火准备好。
 
炎热的暑假,他常常会在5点多山上,砍完一担柴,才回来吃早饭——每天都是一碗稀汤。到了11、12岁,父母还开始跟着做裁缝的爷爷做学徒,如果不是18岁的时候入伍当兵,也许他现在还是一名裁缝。
 
母亲的情况也差不多。一辈子没有上过学的她,从小拔猪草、放牛、织草席......从10岁出头,她就成了家里的重要劳动力,卖草席的钱曾帮助重病的外公还掉了一部分债务。在那个年代里,未成年的母亲,竟然成了家里的经济支柱。
 
 
在父母生活的时代,他们到了5、6岁,就需要逐渐开始投入生产,创造一定的经济价值。这种家务投入不是美式育儿中为了锻炼孩子的责任心、消耗孩子的精力,而是真正基于家庭困难的需要。
 
1960年前后的中国,正处于工业化高歌猛进的时期。虽然跟19世纪的西欧、美国不能简单对应,但儿童的概念其实并没有真正普及开来。也许像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已经有了针对儿童提供的各种公共服务,包括图书馆、博物馆和夏令营。但对于超过80%的农村孩子来说,一旦脱离了婴幼儿期,他们就需要为家里做点什么。
 
19世纪的欧美,童工是一个重要的社会现象。在《雾都孤儿》中,狄更斯笔下的奥利弗性格忠厚老实,是工头们喜欢的类型。从9岁开始,辍学的奥利弗就成为工人,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即便后来被殡仪馆的的老板领回去,也需要充当他的学徒。
 
我的爷爷也是9岁开始做裁缝的学徒,14岁开始出师接活。按照爷爷的设想,我父亲也会走同样的路。的确,从爷爷到父亲,几十年期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直到上世纪80年代,中国农村大量辍学的孩子都会走上学徒之路。在电影《百鸟朝凤》中,游天明遵循了传统的做法,在父亲的苦苦哀求下,终于进入“焦家班”做学徒。不幸的是,现代化的浪潮冲击了所有人,唢呐班子被西洋乐队所代替。
 
但不管结局如何,生于1970年代的陕西农村娃娃游天明,和分别生于1920年代和1950年代的中国农村孩子一样,都不曾有过今天意义上的童年。
 
童年的发现和创造
严格来说,在整个社会有能力完全普及义务教育,并且保护未成年之前,孩子们都是没有童年的。
 
1899年,美国曾有28个州颁布了保护儿童的一系列规定,但无奈执行松懈,或者存有巨大的漏洞。比如,童工法规定如果这个孩子的工作收入,对于养活自己或寡居的父母十分重要,就应该允许他被雇佣。
 
1830年的雾都孤儿奥利弗,1900年美国南卡罗纳州的童工欧文斯,以及1960年时的中国男孩,即我的父亲,他们尽管存在一定的差别,但有两点是很类似的:他们都在创造一定的经济价值,同时,他们也都处于饥寒交迫之中。
 
据父亲回忆,1958-1960年,家里的主食经常是糠。这种稻谷外壳没什么营养不说,而且非常难以排泄,解手的过程极为痛苦。在冬天,只有草鞋穿的父亲会被冻伤脚趾,外出干活时非常疼。50多年过去了,父亲对此,依然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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