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第九部分五)(2)
时间:2018-02-26 作者:姜戎 点击:次
“这丫头越来越野了,不用理她,咱们说咱们的。”古顺说。
“唉,这年头,虎落平原,谁都叨咱们一口,真难咽下这口气!”胡大伦忿忿地看着身后,村庄和田野上有忙碌的村民,“以前谁见我都点头哈腰,杀猪包饺子都喊上我,现在倒好,有人路上碰见我昂着头走过去,愣是没见着我这大活人一样!我有病想借刘三儿的好驴套车去趟医院,可他愣是把我给撅回来了!你想这世道,这些势利小人,当我在台上时,都一个个小哈巴狗似的,我放个屁都说香!现在我倒成了一堆臭狗屎,谁见了都躲着走,真他娘的腿!”
“我还不是一样,咱们只好忍一忍了,胡大哥。那一天,我去乡里见着刘乡长,诉了诉苦,他却叫咱们别再折腾了,说上次是咱们拐带了他受通报批评。这小子现在也猾得像兔子一样了。”
“都他妈为了保官保乌纱帽,往后不用理那孙子!”胡大伦琢磨着心事,又说,“听说你大哥上盟里开会去了,不知回来没有,咱们这事还得找他。旗里边有传闻,说你大哥要调到盟里去,上边要派个新旗长来,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我也听说大哥要动窝儿,上头征求过他的意见,好像他表态不把库伦北部沙漠治出个样子,哪儿也不去。你说他傻不傻,提拔他到盟里去当官儿,他还不干!”
“哼,你我懂啥,人家下的是大棋,将来搞出大成绩,那提的官儿还不得更大呀!可话说回来,这北部沙乡沙漠治好谈何容易!不小心还有陷在这儿的可能哟!”胡大伦莫测高深地说着,歪起头看一眼有些变凉的太阳。他背后是一堵矮墙。旧土墙被人遗弃不用,风蚀雨
淋后变得上豁下空,不知哪一天一阵大风会把它吹倒,可此刻依旧苦撑着,顽固地挺立以显示自己还是一堵墙。
“是啊,我也觉着玄乎,啥‘家庭经济生物圈儿’,名字倒好听,可村里像老铁子倔巴头那么往死里干的有几个呀?别说,我大哥还真看上他了,说是还要让他当村长哩!”
“啥?有这事?”胡大伦立刻盯住古顺问,声音都变了。
“当然有了,都找他聊过,只是他没答应,说先进大漠,杀那只玷污了他家祖坟的老银狐回来再说。你没瞧见咱村的村长位子,一直空着吗?你当是真留着等你复出哪?早有主儿喽!”
“不成!我是大伙儿选出来的村长,凭啥撤我?我现在病好了,我要开始工作了!让谁也不能让那老倔驴骑到我的头上来!”胡大伦喊叫起来,黄脸发青,亮眼睛更亮更鼓起来,从土坎儿上霍地站起身,向村里走去。
“你干啥去呀?”古顺从他身后问。
“我去找老齐头儿,告诉他我病好了,我要当我的村长!”胡大伦头也不回地留下这句话。
古顺有些后悔自己多了一句嘴,给齐林支书惹出这个麻烦来,不过转而一想,也好,让他去折腾折腾,出出气。自打被免了副村长和民兵连长的职务,他总觉得空落落的,没有了往日的权力,在村里很不习惯,心里不顺畅堵得慌,有时心中暗暗责怪大哥太不顾手足之情,没有关照自己。因而他常常希望村里再出点啥事,看看热闹。
齐林老支书刚从沙坨里回来,捶着腰,准备吃饭。这时,脸色异样的胡大伦走进他的屋里来。
“老胡,坐坐,你这是稀客,身体咋样?一块儿喝两盅?”齐林热乎地寒暄着,心中也犯起嘀咕:他这是啥来头儿呢?
“老支书,我现在还有啥心情喝酒哟,我有话跟你谈。”胡大伦坐在炕沿上,不冷不热地开口。
“有话跟我说?好哇,咱们俩也好久没说话了。”齐林拿出一盒烟递给胡大伦,他自己是不抽烟的,他的支气管儿就是年轻时被烟熏坏的。
“老支书,我的话也很简单,现在我的病全好了,精神也好多了,我想,嗯,出来工作……”
“出来工作?”齐林心中吃了一惊。
“是的,村里的工作这么多,不能老让你老人家一个人撑着呀?我就出来当我的村长,给你减轻点负担吧!”胡大伦说得一本正经,毫不含糊。
听了这话,齐林老支书似乎不认识似的看了看胡大伦,又怀疑他是不是精神上还有些不正常,可对方镇定自若,气色冷静,只是口气上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这回齐林老支书犯难了,他怎么答复呢?难道胡大伦真的至今不明白,上头古旗长他们实际上已经撤了他的职吗?出了那么多事,没对他进行明确的处分,是因为看在他病情较重,又是属于精神方面的毛病,所以把事搁起来。可是换村里的领导班子,重新整顿班子这事,是古旗长早就明确定下来的事了,而且也早已内定,等铁木洛老汉回来后让他当村长,带领全村人治沙搞“生物圈儿”。现在胡大伦公开要求恢复职务,自己咋答复好呢?齐林老支书琢磨片刻,仍笑吟吟地对胡大伦说:“老胡啊,你想工作的心情我理解,可这事不是我老齐头能定的事,前一阵子的事,旗里决定整顿咱村领导班子,要提前换届,只是因为有些具体原因,暂时让我这老病号代理兼管着,这不,这些日子我天天往沙坨子里跑,搞调查搞测量,准备把那些能改造的沙洼子全分给各户,摊牌着干,旗和乡里的治沙工作队也马上要进村了,大家都忙得顾不上啊。你的事到底咋着,那只能等古旗长从盟里开会回来,由他定了,你就直接找他提要求吧,好不好?我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还不知道干几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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