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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恋加那利(2)

 
  皮拉尔担心他独处孤岛不安全,便前去探望。飞机、海船,漫长的旅途后,她登上兰萨特岛。夕阳下,小石屋前,站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萨拉马戈正冲她微笑,似乎他们只是分别了一个上午。“如果坚信另一半会回来,就不要让等待浸满泪水,这是你教我的!”他说。
 
  皮拉尔分外羞愧,多年前她关乎等待的浪漫描绘,如今居然是由丈夫来实现的。
 
  此后,个性强悍、意志坚定的女权运动的支持者和实践者皮拉尔,成了女主人、女佣人、秘书,她牵着丈夫走路,搀扶他上楼,打理他生活中的一切。当她更深地走入丈夫的内心,深知他所思所想时,才认识到真正的女权并不是非要跟男人一争高下,而在于拥有更多知情自主的选择。
 
  皮拉尔的转变,让萨拉马戈保持着旺盛的创造力,犀利的文字经常穿过迷茫海雾,不断地刺向伊比利亚。
 
  1995年,萨拉马戈的小说《失明症漫记》出版。故事讲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爆发了一种传染病,得病的人会失明,政府为遏制疾病蔓延,将所有的失明者关进精神病院。一个女人没有得病,为了照顾失明的丈夫,她谎称看不见也被关了进去。在那里,她看到失明者因为眼前黑了,心也变黑,以为人人都看不见,于是坏事干尽。
 
  这本怪诞的小说,淋漓尽致地揭示了人性的善恶,指出目盲其实就是心盲的道理,在葡萄牙很快脱销。萨拉马戈以绝对的才气,赢回同胞的热爱和尊重。
 
  三
 
  1997年,75岁的萨拉马戈病危,生命像要掉落大海的夕阳,即将收敛光芒。皮拉尔要激活萨拉马戈的生命,让他活得更长。她知道,对于萨拉马戈来说,文字的拯救胜于医药。
 
  整整一年,皮拉尔悉心照顾萨拉马戈,与此同时,她开始将《失明症漫记》翻译成西班牙语,还物色优秀的英、法、德文译者,将小说翻译成更多语种。她不辞辛苦地审阅这些译稿,无数个夜里,为追求贴切地表达小说原意,又尊重各种语言的独特之处而殚精竭虑。萨拉马戈让她不要那么辛苦,皮拉尔回答:“索菲亚将托尔斯泰3000页的《战争与和平》誊写7遍,相比之下,我能为你做的真不多!”
 
  皮拉尔成功了,小说在欧亚和拉美地区出版并受到欢迎。
 
  萨拉马戈逐渐恢复,1998年,他前往法兰克福参加书展时突然接到电话,被告知他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的理由是:“由于他那极富想象力、同情心和颇具反讽意味的作品,我们得以反复重温那一段难以捉摸的历史。”
 
  得知喜讯后,萨拉马戈没有飞回葡萄牙——尽管那里正在欢庆他们国家诞生的第一个诺贝尔奖——而是直接飞回加那利群岛的家里,跟皮拉尔度过了属于自己的狂欢节。他向妻子举杯致谢,说:“你是最好的译者,最好的批判者,是你挖掘了我,你就是我的创造力!”
 
  获奖后的萨拉马戈,依然保持着每两年一部小说的高产:1998年《所有名字》,2000年《洞穴》,2002年《双重人》,2004年《清醒漫记》等等,2008年的《象之旅》还给了读者一个巨大的惊喜。2009年,他几乎只能在轮椅上度日,还出版了小说《该隐》。所以有评论者说,萨拉马戈真正的小说创作,是从60岁开始的。
 
  2007年,85岁的萨拉马戈陪同皮拉尔回西班牙参加岳母的葬礼。他这样送别比自己还小的岳母:“每个人的死都是上帝的死,人死完了,上帝也就不存在了!”萨拉马戈意识到他也即将和自己的上帝同归于尽,表现出少有的却是十分幽默的面对死亡的浪漫,他要和皮拉尔举行一场婚礼。
 
  于是,一场没有任何宗教色彩的婚礼,在亲友的簇拥下举行。曾经的怒汉,孱弱得像个孩子,皮拉尔深情地拥抱着丈夫,成为他强大的支撑。
 
  2010年6月18日,萨拉马戈的生命终于像油灯一样燃尽。消息传来,葡萄牙空军飞机飞往加那利,接回自我流放后再也没有踏上故土的大师,并给予其国葬的厚遇。随后老人的骨灰一半留在祖国,另一半则被送回海岛,葬在一棵橄榄树下。
 
  如今,在加那利的橄榄树下,皮拉尔延续着丈夫未竟的事业。2012年,经她搜集整理,萨拉马戈佚失59年的小说《天窗》出版,随后在西班牙和拉丁美洲全面推出。她还创立了以萨拉马戈名字命名的基金,并亲自打理。这个从不写爱情的男人,因为遇上一个执著奉献于爱情的妻子,而在身后留下了动人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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