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6)

两人一唱一和，豪情万丈。

 

由于意识形态种种原因，香港电影在那个年代很少在大陆放映，许多外国名片也被拒之国门之外。而作为电影演员，赵丹陛得天独厚、近水楼台，看了不少内部片，也就是港台片和外国片，在极小范围内上映的，被称为内部片。好多名片欧阳娟连听都未听说过。在赵丹陛的导引下，她登堂入室，得以寻访世界电影、包括港台电影艺术的新大陆。赵丹陛帮忙弄到内部票，并带领她到电影制片厂小礼堂观看：《乱世佳人》、《战地钟声》、《简爱》、《魂断兰桥》、《王子复仇记》、《卡萨布兰卡》、《红菱艳》、《天鹅湖》、《安娜·卡列尼娜》……

 

费雯丽的清新可人，克拉克·盖博的风流倜傥，奥立佛无与伦比的演技，罗伯特·泰勒英武潇洒，英格丽·褒曼的魔鬼身材，葛丽泰·嘉宝的天使般面孔……世界影坛这些金光灿灿的大明星，令欧阳娟大开眼界，倾慕不已，激动万分。

 

电影中那充满传奇的林林总总的人生，世界各地的旖旎风光，外国宫廷生活的奢华与浪漫，无不吸引着牵动着两颗青年人的心，电影王国是多么奇妙的世界啊！

 

电影《安娜·卡列尼娜》，受到他们追捧和赞赏。这部由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从一九一一年算起，全世界已有二十六种不同版本。安娜的形象跨越百年，魅力长存。原因何在？两个影迷探讨争论不休，唇枪舌剑，锋芒毕露。有时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有时所见略同，则又不禁开怀大笑。

 

赵丹陛说：“安娜的丈夫卡列宁身居高位，能力过人，从不在外拈花惹草；对安娜有礼有加。安娜竟然出轨！对丈夫来说太不公道，忒残忍！你说是不是？”

 

欧阳娟：“什么公不公道！卡列宁那副得性你难道不清楚？他就是个官迷、伪君子。”

 

“你不要血口喷人，他怎么是个官迷、伪君子？”

 

“你听好了。他的高尚的理想，对文化和宗教的爱好，这些都不过是为了升官的敲门砖，这是小说中托尔斯泰的原话。”

 

“怎么个虚伪，摆实事、讲道理嘛！”

 

“一次晚会上，沃伦斯基与安娜格外亲密，人们纷纷侧目而视。卡列宁感觉受到了侮辱，可是他竟然假装镇定，不愿意承认自己吃醋，自欺欺人。我这样一个高尚的基督徒，不可能有嫉妒的感情。一个高尚的基督徒看到另一个基督徒在堕落倍感痛苦。”

 

赵丹陛接口：“我想起了托翁的原著，说‘他不是人，而是一架机器，当他生气的时候，简直是一架凶狠的机器。’从这晚以后，安娜就彻底对丈夫感到失望，不久便和沃伦斯基真的出轨了。”

 

“是啊，”欧阳娟插话，“安娜出身贵族，受过良好教育。和卡列宁这么个伪君子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象关在笼里的金丝雀，她幸福吗？快乐吗？安娜内心最后发出这样呼号，‘我不是努力爱他，而当实在不能爱我的丈夫时就努力去爱我的儿子吗？但是时候到来了，我知道我不能再欺骗自己，我是活人，罪不在我，上帝生就我这样一个人……”

 

“我要爱情，我要生活。”两个人异口同声朗诵起来。

 

安娜是维纳斯，是美与爱的化身，是俄罗斯的维纳斯，是全世界亿万读者和影迷心中的女神。

 

“每个人都能从这个故事中学习怎样去爱。”导演乔·怀特这样解释《安娜·卡列尼娜》被翻拍的原因。心灵的故事是永恒的。

 

丘比特的神箭射中了赵丹陛和欧阳娟，两颗年轻的心越靠越近，彼此心照不宣。

 

赵丽丽到安徽之前从父母口中得知，安徽有座名山，叫黄山。她一直念念不忘，并且多次央求哥哥带她去黄山，种种原因，未能成行，这一次趁休假，赵丽丽又要求哥哥去黄山旅游，并提议和欧阳娟一同前往，她俩是闺密呀！此兴正中赵丹陛和欧阳娟的下怀。欧阳娟先是假装推辞了一番，经不住赵丽丽硬磨软泡，终于答应了下来。赵丽丽好不高兴，又叫又跳。于是三人一同前往黄山。

 

人们都知道安徽二黄最为出名：黄山和黄梅戏，没有上过黄山的人，凭绘画和摄影看黄山，也能领略黄山的魅；但是，比起上过黄山的人，即使你的想象力再丰富，也只能算隔靴搔痒。

 

黄山松、黄山石、黄山雾、黄山瀑，种种景观，你只有看到、听到、触摸到，才能心领神会，为之陶醉，百闻不如一见。

 

他们三人到达汤口，坐小共汽向黄山进发。起初那些山和别处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树木和植被保护得好，葱笼茂密。但是过了几道山梁，眼前扑面而来的山峦，气势不凡；那形态各异群峰，掩映在轻纱般的薄雾中，山间隐隐约约的松树，远观就是一幅山水画。

 

小丽丽走不动，他们从灵谷寺直接乘缆车上山。上缆车前，只觉天色有些阴沉，小丽丽吓得叫起来，欧阳娟也有些晕眩。下面景色历历在目，他们不敢多看，心想，这么高的地方，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们雀跃欢呼：缆车冲破云雾，一轮红日，金光四射，仿佛魔法师一样。黄山天气变幻莫测，给了他们第一轮惊喜。

 

“东边日头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赵丹陛附耳消声对欧阳娟说，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缆车直达白鹅岭。下了缆车，他们三人直奔北海宾馆，在宾馆附近招待所住了下来。

 

刚刚安顿好住宿，小丽丽就迫不及待要哥哥和欧阳娟一同去看风景。但见宾馆掩映在苍松和奇花杂树之中，粉墙黛瓦，曲径通幽，不久，夜幕降临，路边的地脚灯发出柔柔的光亮，营造出一种神秘而又安祥的氛围，妙不可言。

 

第二天天不亮，小丽丽就醒了，望着窗外幽冥的暗兰钯夜空，蹑手蹑足爬下床，不禁打了个寒颤，又急忙钻进被窝，用手一摸被褥，又潮又冷，仿佛被水淋过，原来黄山多雾，门窗档不住，被褥都被浸湿了。

 

吃过早饭，他们三人兴冲冲地奔向景区。沿途一阵阵薄雾扑面而来，道旁奇花异草，头顶苍松如盖，耳边山风掠起松涛隐隐，仿佛置身九天之上。小丽丽情不自禁，手舞足蹈，把纱巾当云帚，扮着七仙女，唱起黄梅戏；欧阳娟看在眼里，技痒难耐，一同唱了起来：“飘飘荡荡天河来，天河来哎……”这一唱不打紧，身边的游客顾不上浏览，纷纷围了过来。看着这两个女孩，青春靓丽，唱的韵味十足，一招一式出手不凡。众人听了一曲不过瘾，鼓掌欢呼：再来一个好不好？小丽丽人来疯，越发来劲了，欧阳娟只得奉陪。他们唱：

 

渔家住在水中央，水中央，

 

两岸芦花似围墙，

 

撑开船儿撒下网，

 

一网鱼虾一网粮，一网粮。

 

下一曲成了大合唱。原来许多人看过电影《天仙配》，对其中的精典唱段耳熟能详，张口就来：

 

手拿开山斧一张，

 

肩担冲担上山岗，

 

砍担柴儿长街卖，长街卖，

 

卖柴买米度时光。

 

大家过足了戏瘾，七嘴八舌，赞不绝口。有的游客拿起相机，咔嚓咔嚓照个不停；有的递上糖果，有的摘下几朵鲜花献上，把小丽丽乐得找不着北。赵丹陛一旁打趣：“你们干脆就留在黄山唱戏，说不定还有人管吃管住。”

 

“你也留下，做我们的经纪人。”欧阳娟笑说。

 

“那我们不就成了《双下山》，和尚与尼姑私奔？”

 

“去去去！想得美！”趁人不注意，欧阳娟用手指往他头上轻轻一点，乐得赵丹陛屁颠屁颠，夜里几乎笑醒了。而欧阳娟心想：如果能和心上人长相守，在此地共筑香巢，举案齐眉，那可真是神仙侣啊！“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疯玩了一天，小丽丽吃过晚饭，不久就呼呼大睡。

 

次日清晨，趁小丽丽还在甜蜜的梦乡，赵丹陛和欧阳娟起了个大早，浏览北海。在菜花坞一处景点，耸立一座奇峰，叫“妙笔生花”，据说古代文人墨客若文思枯竭，只要到此一游，便会茅塞顿开，文思泉涌，下笔千言。

 

“妙笔生花”海拔1600多米，上部断裂，历经千万年风化，渐圆渐尖，形如笔尖，更奇的是峰顶有一棵盘旋曲折的古松，那就更像一枝毛笔。

 

赵丹陛诗兴大发：“愿借这枝妙笔，横空挥洒几个字：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欧阳娟心头一热，眼泪差一点溢出。“天呐”！我最想说的就是这句话，怎么咱俩想到一块儿，莫不是真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可是又一沉思：“万一我等不到那一天，岂不抱恨终生……”不禁悲从中来，再一次忍住眼泪，口里却调侃：“你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呀，赵先生。”

 

黄山有北海、西海、前海、后海。他们问导游在山上怎么叫海？导游说，是云海，你们去探海吧！

 

果然，在黄山接下来的游览，他们大开眼界，大饱眼福。云海气象万千，他们目不暇接，叹为观止。即使天睛气朗，说不定一低头一转身的瞬间，有彩云从山间升起，开始一丝半缕，慢慢就成团成片，颜色由淡而浓，最初群山的影子还隐约可见，转瞬就成了一片云海，只剩下几个山尖，像汪洋大海中的孤岛。云雾翻滚涌动，如大海波涛，一会儿风起云涌，波涛滚滚，可是不多久，云消雾散，依旧青山耸峙，满目苍翠，阳光明媚。

 

赵丹陛触景生情：“女孩子的心思真像这云海，瞬息万变，难以琢磨。”

 

黄山松随处可见，这些松树点缀着峭拔的峰峦，无论从哪一个方向或断面取景，都是一幅天然的水墨画。也可入诗：“吹笙舞风松”、“抚孤松而盘桓”、“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近观黄山松，千姿百态，有“迎客松”、“黑虎松”、“异萝松”、“麒麟松”、“凤凰松”。它们“矫如龙，盘如虬”，“昂如鹤”，“立如人”。松冠扁平，枝干曲折廻环，好似巨人用一双大手培植的一个又一个盘景，四处装点黄山这特大的花园。别的地方松树长得直筒筒，单调乏味，千树一面，而黄山松棵棵都精灵古怪，别具一格，有如篇篇锦绣文章，赏心悦目，百看不厌。

 

更有奇松，莲花峰前有棵“蒲团松”，据说松树顶上，可围坐六七人对饮美酒。

 

黄山松前，他们三人，或合影，或独自摆出各种身姿，留下一幅幅美妙的画图。

 

他们与黄山瀑无缘，要看黄山有名的人字瀑，必须步行上山。可是他们乘缆车错过了。

 

黄山的悬涯绝壁令人生畏，游人经过的许多地方，旁边都有护栏。当你小心翼翼扶住护栏低头趄下一望，那石壁如刀削一般陡峭，深不见底，使人晕眩，那个险啊，万一掉下去，真怕要粉身碎骨。

 

一线天，只容得游人排成单行，由上而下，后面人几乎踩着前面人的肩膀，每个人都目不斜视，如履薄冰，踏着石级一步一步朝下走。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跌倒，那可不像平地，产生多末诺骨牌效应，依次一个挨一个缓缓倒下而是打倒一大片，犹如空中飞人，翻滚着，起落到山脚为止。欧阳娟本能地抓住赵丹陛的手，两人心领神会，但愿永不分手，就这样一生一世走下去。小丽丽倒十分沉着，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众人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