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4)
时间:2010-04-11 作者:鲁迅 点击:次
我觉得新的希望就只在我们的分离;她应该决然舍去,——我也突然想到她的死,然而 我和她闲谈,故意地引起我们的往事,提到文艺,于是涉及外国的文人,文人的作品: 她还是点头答应着倾听,后来沉默了。我也就断续地说完了我的话,连余音都消失在虚 “是的。”她又沉默了一会,说,“但是,……涓生,我觉得你近来很两样了。可是的 我觉得这似乎给了我当头一击,但也立即定了神,说出我的意见和主张来:新的路的开 临末,我用了十分的决心,加上这几句话: “……况且你已经可以无须顾虑,勇往直前了。你要我老实说;是的,人是不该虚伪的 我同时豫期着大的变故的到来,然而只有沉默。她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瞬间 我不能看下去了,幸而是早晨,我冒着寒风径奔通俗图书馆。 在那里看见《自由之友》,我的小品文都登出了。这使我一惊,仿佛得了一点生气。我 我开始去访问久已不相闻问的熟人,但这也不过一两次;他们的屋子自然是暖和的,我 冰的针刺着我的灵魂,使我永远苦于麻木的疼痛。生活的路还很多,我也还没有忘却翅 在通俗图书馆里往往瞥见一闪的光明,新的生路横在前面。她勇猛地觉悟了,毅然走出 而且,真的,我豫感得这新生面便要来到了。 我们总算度过了极难忍受的冬天,这北京的冬天;就如蜻蜓落在恶作剧的坏孩子的手里 写给《自由之友》的总编辑已经有三封信,这才得到回信,信封里只有两张书券〔10 然而觉得要来的事,却终于来到了。 这是冬春之交的事,风已没有这么冷,我也更久地在外面徘徊;待到回家,大概已经昏 正在错愕中,官太太便到窗外来叫我出去。 “今天子君的父亲来到这里,将她接回去了。”她很简单地说。 这似乎又不是意料中的事,我便如脑后受了一击,无言地站着。 “她去了么?”过了些时,我只问出这样一句话。 “她去了。” “她,——她可说什么?” “没说什么。单是托我见你回来时告诉你,说她去了。” 我不信;但是屋子里是异样的寂寞和空虚。我遍看各处,寻觅子君;只见几件破旧而黯 我似乎被周围所排挤,奔到院子中间,有昏黑在我的周围;正屋的纸窗上映出明亮的灯 我的心也沉静下来,觉得在沉重的迫压中,渐渐隐约地现出脱走的路径:深山大泽,洋 心地有些轻松,舒展了,想到旅费,并且嘘一口气。 躺着,在合着的眼前经过的豫想的前途,不到半夜已经现尽;暗中忽然仿佛看见一堆食 但我的心却又觉得沉重。我为什么偏不忍耐几天,要这样急急地告诉她真话的呢?现在 我不应该将真实说给子君,我们相爱过,我应该永久奉献她我的说谎。如果真实可以宝 我以为将真实说给子君,她便可以毫无顾虑,坚决地毅然前行,一如我们将要同居时那 我没有负着虚伪的重担的勇气,却将真实的重担卸给她了。她爱我之后,就要负了这重 我想到她的死……。我看见我是一个卑怯者,应该被摈于强有力的人们,无论是真实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