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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九)(3)


  "还没有这么快。"金先生笑着说:"陆先生太乐观了。我是这么打算着。这里面问题多得很呢!"
  "金先生自己的问题?"伍宝笙问。
  "我的问题也有一点。"金先生说:"主要的是还没有和人家谈起这件事呢!"
  "哎唷!"伍宝笙笑了起来。她不好说什么,她心里想,这样两位先生,约好了时间来谈话,谈的却是一件连影子也没有的事。撇开他们的年纪,学问,地位不谈,光就这件事来看,真像两个小孩子。
  "金先生正是来问我,是直接跟她本人说呢?还是先托人问一问她的家里。"陆先生说:"我也同样拿不定主意。"
  "二者各有利弊。"金先生逢上了讲述理由的事,话便长了。他正要讲下去。伍宝笙听了,更是想笑。她露出了笑容不敢再笑。只好用眼看了地下,心上想:"全是废话!"
  "先别讲道理了!"幸亏陆先生拦住了金先生:"早晚是要说的。家里也要说,本人也要商议。我们准备一下,如何说来才是正好。"
  "就是这个道理啦!"金先生忙说:"如果不成功,至少要别闹成笑话。所以词句,及当场情况,都要先布成一个局格!我就是为了这事踌躇不决!"
  两个人越说越远,看去好似是谈到正经题目上,兴致正是高得很。不过依了这样说下去,说到明天,也是不会真把事情弄成,只有约期另谈。伍宝笙想起凡是动物都有求偶本能。一位心理学家,一位生物学家倒没有了办法,她便有话想说。陆先生看出来了,就问她:"宝笙,你也听了半天了。这个困难你有办法解决没有?"
  "金先生。"她说:"如果陆先生是那一位小姐,恐怕早答应您了。背地里说求婚的话,人家想答应也无从答应起呀!真叫我听了担心,说不定有那么一天,金先生当面给人家提起了,有家点头答应,金先生还看不出来,闹得难为情呢!"
  "别忙!"陆先生说:"这话有学问!我来问问看如果那样便怎么好?人家会不会已经表示过了!"金先生听了也着了慌,忙忙思索有没有这样的经过。
  "我来走个近路吧。"伍宝笙心上早已知道了:"这样的事光就一边儿来说怎么会有结果?我打听打听那位小姐是谁吧。"
  "怎么样?老金?"陈先生看了金先生说:"告诉她吧?"
  "是你们同学。"金先生说。
  "咳!"伍宝笙又要气又要笑:"金先生!倒是能知道不能知道呀!"
  "是沈蒹!"还是陆先生代说出来。
  "虽说不就早省事了!"她说:"金先生比一位小姐还要害羞呢!"她心上有了把握便存心奚落这位善良的老教授一下。因为这时人的心情是喜欢听人谈自己的事的。虽是心理学教授金先生也不能免俗。他高兴得很,陆先生说出名字来,他如释重负。虽然全校的人谁也说得出这个名字来。
  "你有什么好意见?"金先生听了她的话,果然不以为忤,这样问她。
  "求偶是一种本能,对不对呀,陆先生?"她说:"不过为了怕不成功而迟疑起来,也是人之常情,别人不敢说,沈蒹用情是可爱得很的。金先生去试试看吧。十成里有十成,是要乐得闭不上嘴回来的。那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吃喜酒。"她可得了一个机会一吐心中憋了许久的话。
  金先生还想问什么,她却拦住了:"不许再多心了。人家沈蒹一心一意等着呢!唉!亏来我今天在这儿,若不然,真不知道要商量到哪一天才完事!坑死人了!"
  "老金!"陆先生也精神了起来,用烟斗指了金先生说:"信她的话!局势从此或可一变!鼓起勇气来!"
  拍!拍!两声。金先生把烟斗里未吸完的烟也给扣了出来。他站起身冰:"'自古没有场外的举人'!我是非这样试一下不可了!"把伍宝笙听得笑了个前仰后合。她说:"金先生!成功啦!非有这么一下子不可的!您这一摆身段儿真叫我想起唐诘歌德先生来呢!下面没有我的事了。我要走了。"
  "别!别!"金先生忙着拦她,那神气果然显得年轻得多。看来此事成功大有希望:"还没有谢你呢!同时我还有问题!"
  "宝笙你别走!"陆先生也帮着喊,他也站了起来:"我们这两日来颇讨论些实际问题:比如说要不要先订婚呢?不订婚不像一回事,订婚呢,不但费时费事且复所费不赀!……"
  "怎么?"她惊讶地说:"已经这些都讨论到了?那又太快一点儿啦!"
  "还有!"金先生又接着说:"是用宗教仪式呢?还是借用饭店的礼堂……"
  "妈呀!"她娇羞地喊:"这又太乐观了呀!留一半跟新娘子商量好不好?"
  "问题多得很呢!"金先生似乎是这才遇见第一个能拿主意的人:"我认识人不多,伴娘哪里去请呢?"
  "今天也用不着呀!"她一直是往门口走:"放着现成的沈葭呀!"
  她笑得喘不过气地跑出门去。留下两位老教授用赞叹的眼神看着她美丽的背影。这个女学生是一个思想,性情,容貌,身体全发展得极优美完善的人。她自己的事是一个什么结局呢?
  伍宝笙也有一点感触,她走了没有多远,迎面小童跑了来,欣喜地告诉她说他都考完了,并且十分得意。他又想暑假中用全力饲养荷兰鼠,又想找一个同系的同学帮忙,轮流守着,另一个去参加夏令会。小童欢笑的脸叫她忘了自己的心事,又习惯地尽心为他筹画起来。遇上了沈葭同冯新衔,提到恋校伤心的事,她把自己心情寄托在学问上才勉强忍得住悲愁。现在没有别人,她便想起透个消息给沈葭,也好促成这事一点。又觉得不大好说,又看见冯新衔对沈葭很有意就又要想冯新衔的眼神,同时还想准备一下词句,遂顺了受逗着玩的习惯说了许多绕弯的话。现在她只告诉沈葭说在陆先生那里听到金先生很认真地谈起了对沈蒹的心思。大概不久便见分晓。沈葭问了好几遍,她都叫她老老实实地相信,说这是个千真万确的。至于金先生怕沈蒹考试时不能安心,不愿早提出等等的事,她觉得也是金先生胆怯,也是沈蒹弱点,她不愿多嘴,所以一幕喜剧便没有宣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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