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新来的是个女子,偶尔遇到时,我会多看她两眼——就是看了啊。
因为,漂亮的女子会使楼道不那么灰暗。
女子有时候会带一个孩子回来,那孩子在楼道里跑。我来不及看那孩子长什么样儿,因为那女人一发现我看她们,就会把孩子抱到屋里去,我会听见门锁清脆的响声,世上的一切都被关在了外面。只有一次,她一手提了菜,一手抱了孩子上楼,菜篮子掉了,孩子却死死抱住不丢,她只好把菜丢那里不管,先抱了孩子上楼了。等她下去再取菜时,那菜已经放在了她门口,我可不会那么轻浮,非要告诉她那菜是我拿上来的。
但第二天她见我的时候,分明是对我笑了一下,清晰的对我说:谢谢。
每个警觉的妈妈脑后,都长了一双眼睛吗?
夜里写完字,我会喝点酒,喝到有些晕的时候,我会泡个澡。我一边洗澡一边听《传奇》,耳机里有音乐人生,使我想起那相遇相知的爱——为什么世上要分男女,为什么要那样苦苦的寻找,又那样苦苦的伤害?热水漫过了我的大盆子,像我倾泻的想法,在午夜肆意汪洋。我看这自己这一百多斤,包了肉,心,肝,还有欲望和思想的一百多斤,被热水腐化得动也不想动。耳机里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些异样的节奏,越来越嘈杂,细听原来是谁敲暖气管,还没有明白过来,就听见铁门一声闷响——来自一只愤怒的大脚。
穿衣,开门,又赶紧关上了——一个红脸的大汉,呼呼的喘着粗气,手里明晃晃的刀,似一道闪电。
迅速的想: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办?
听见门外骂:你欺负老子,睡个觉也不安生,拿水浇我------然后是刀砍在门上的声音。
看在刀的份上,我说:先生,对不起,我把水已经关了,真不是故意的。
我听见门外拉扯的声音,一个女人好像哭了,又好像模糊不清的骂了谁,谁?是骂我吗?一个孩子也哭了起来,悠扬而清澈。我独自在阳台上抽烟,看满天星斗,我想啊,那拥挤的天空,有没有人间的繁杂?
我一个人在我的小屋里过着好日子,平常而温暖。这些天我邀请朋友们来吃饭,因为我骄傲的告诉他们,我掌握了炖排骨的技巧,什么技巧呢,只有你到我屋里来,我才能演示给你,很多时候,我们能说得出人生大道理,却说不清怎么做菜才好吃。我做菜很好吃,我买菜的时候会看到楼下的女子,常常是一个人带孩子玩,有时候孩子闹啊要这要那,她就翻翻口袋告诉那孩子:瞧,空的。孩子就在地下打滚。有一次看见她从牛老三的医疗所出来,一手拿着吊针瓶,一手牵着那孩子,那孩子不走了,也是那样打滚。还有一次,我看见红脸大汉扯了那女人的头发一路回家,吼啊吼,那女子鼻子流着血,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那孩子,在地下滚啊滚。
有时候我会关了手机。如果你们打了电话别骂我,有时侯我关了手机,是为了更好的跟你们说话。人不会和人说话要嘴干什么,人一辈子学不会想念一个人,要心干什么?我关了手机,是为了自己跟自己说话,自己跟自己说话就像照镜子,是要悄悄的擦净自己的脸面对大家。那天夜里我刚关了手机,想一个人写点字,就被声嘶力竭的大吼拉回了人间——
妈的,你敢关手机——
我吓了一跳,接着听。
老子给你打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你是不是屋里养个男人?
我头发竖起来了,又听
把钱给老子拿出来,不拿出来,我砍死你——
救命——
女人的声音,如同地下发出的警报,刺破了楼道里的黑暗。几乎是同时,杂乱的脚步声在我的门前响起,有刀清脆的声音,挑开了我的神经,我跳了下来。门剧烈的晃了起来,女人的哭喊:救命——叔叔,大爷,哥哥,妈妈,救命——。我那风雨飘摇的门,如同未陷的城池,瞬间不保。
拉开门出去,正遇到红脸的犀利哥。那女人的头发在他手里,拖出了一道道血痕。我问他:你是人吗。你算个球,滚回你屋去。好,您忙您的,我回去。他转过头,想把女人拖到屋里去。我退了三个台阶,看高度够了,一脚踹在他的脸上。
咕咚——那团东西就滚到墙角,飞扑过去,提膝上头,我知道不把他弄晕,那刀会要了我的命。不知道多少下。他不动了。我对那女人说:快跑。
我感到头被什么砸了一下,又一下。回头看,是那个女人。她声嘶力竭的叫,打人和挨打时的声音是一样的,就像极乐和极悲是没有界线一样。她叫着为什么打他的男人,一边叫一边拿起那把刀。当那把刀直直的向我的时候,我就走开了。
我关上门,再也没有出去。
我在电脑上寻找些开心的视频看,看赵本山的一等奖,看郭德纲的排油膏,看小沈阳的“到家了”,看芙蓉姐姐的好身材,看韩寒的锦心绣口,看宋祖德如来大嘴,都变成了犀利的刀,哥红了脸的样子是不是哪里发了炎?楼下有女人的哭声,有家具的倾倒声,有警察的呵斥声,有醉汉的呻吟声,有鬼的敲门声。还有个小孩子,滚啊,滚啊的,沾了一身的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