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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咖啡(7)

  「后来听到爱尔兰咖啡的故事时,我便下决心要煮一杯真正的爱尔兰咖啡。当我学会煮好爱尔兰咖啡时,我就开了这家"Yeats"。」

  「虽然这个故事只是传说,或是人们的穿凿附会。可是,我很当真。」

  「开店以后,我一直期盼着客人点爱尔兰咖啡。酒保等了一年才等到第一杯爱尔兰咖啡,我比他幸运,只花了三个月,你就点了。」

  气氛有点异样,好象爱尔兰咖啡内加的是有烟熏味的苏格兰威士忌,

  而不是爱尔兰威士忌。


  她拿出了我第一次来"Yeats"时所看到的两份Menu:

  「你看看有什幺不同?」

  我先翻了一下深咖啡色的那份,第一面是20几种咖啡的名称和价位。

  再翻浅咖啡色的那份,第一面仍然是咖啡的名称和价位!

  我一直以为浅咖啡色的Menu里面列的是各种茶。

  原来这两份Menu的第二面,才同样是茶的名称和价位。

  差别的是,深咖啡色的Menu才有爱尔兰咖啡。

  『为什幺妳要做两份Menu?』


  「酒保当初也是这样做,所以空姐才成为第一位点爱尔兰咖啡的客人。」

  「虽然我做了两份Menu,但深咖啡色的Menu我从未拿出来过。」

  「你第一次来时,我注意到你一直看着叶慈的画像和诗句。虽然大多数第一次来的客人,也都会这样看,但别人是浏览,你却是阅读。」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决定碰碰运气,看你是否会点爱尔兰咖啡。」

  「你第一次点爱尔兰咖啡时,我心里很激动。好象突然能体会当初酒保听到空姐说出"Irish Coffee"时的心情。」

  「我很认真地为我生平第一个点爱尔兰咖啡的客人煮咖啡,也很紧张。你在喝爱尔兰咖啡时,我一直偷偷观察你。看到你喝完时满足的神情,我非常感动。以咖啡相交,也不过在此而已。」

  「结帐时你一句衷心的感谢,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报酬了。你可知道为什幺我总是坚持不让你付帐?那是因为我一直不肯把你当客人。」

  她不断地说着,好象梦呓似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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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今天再让我坚持一次吧。」
  『妳今天的坚持是?』

  「因为你终于让我体会到酒保为空姐煮最后一杯爱尔兰咖啡时的心情,所以我坚持请客。」

  『是什幺样的心情?』

  「思念的绝望。思念跟火车不一样,思念总是只有一个方向。爱尔兰咖啡可以流传下来,但他永远没办法让她体会他的苦心。」

  『妳思念谁呢?』

  「一个细心谨慎的人。」

  轮到我不说话了。


  「对不起………」我们同时沉默了许久,她才开口:

  「我刚刚忘了帮你加眼泪。」

  她端起已经空了的爱尔兰咖啡杯,怔怔地凝视半晌。

  「已经是最后一杯爱尔兰咖啡了,为什幺我这幺粗心呢?」

  她的眼泪突然汨汨地涌出,从绿色的爱尔兰草原,滴落到爱尔兰咖啡杯内。

  然后用右手食指,醮着眼泪,在爱尔兰咖啡杯口,画圈。

  一圈又一圈。

  画到第五圈时,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说:

  「Farewell。」

  『Farewell。』我也跟着说。

  我们没说Goodbye。


  回到台南,继续规律的上班生活。

  不用每星期固定出差的日子,格外显得平淡。

  偶尔跟同事们泡泡咖啡馆,我总会试着找寻爱尔兰咖啡。

  有就点,没有就算了。

  即使点到爱尔兰咖啡,通常只是材料相似罢了。

  换言之,对很多咖啡馆而言,爱尔兰咖啡的意义就是威士忌加咖啡而已。

  有的甚至还改加白兰地。

  更别说那个印了"Irish Coffee"的爱尔兰咖啡杯了。


  冬天快过去了,最适合喝爱尔兰咖啡的季节也将结束。

  而想念爱尔兰咖啡的季节是该开始?还是该结束?

  爱尔兰咖啡和她,我到底最喜欢什幺呢?

  我好象无法分别出对这两者感情的差异,正如我分不出菩提树和凤凰树。

  如果爱尔兰咖啡可以既是鸡尾酒,又是咖啡;

  那幺我是否能同时喜欢爱尔兰咖啡还有她?


  刚过完农历年,几个同事相约到台东的知本洗温泉。

  回程时,在台东火车站附近的咖啡馆,我竟点到了爱尔兰咖啡。

  杯子对了,香味对了,连口感也对了。

  只是老板却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肥胖中年男子。

  我似乎已经可以分清楚她和爱尔兰咖啡之间的差异。


  我一面喝,一面回忆起以前在"Yeats"喝爱尔兰咖啡的往事。

  喝完后,酒精不仅燃烧了肚腹,连心也跟着烧了起来。

  好象有种液体从眼角窜出,滑过脸颊,流进嘴里。

  有点咸,又带点酸涩。

  我和她一样,终于也尝到了思念发酵的味道。


  我等不及星期四的到来,也不需要等星期四的到来。

  思念这东西根本不长眼睛,当思念之潮来袭时,是不挑时间地点的。

  下了班,赶上最后一班台南往台北的飞机,到了台北。

  离午夜12点还有一些时间,就站在巷口的菩提树下等。

  嗯,终于说对了,不再说成是凤凰树。


  我推开"Yeats"的门,然后把寒冷关在门外。

  她正拿着抹布,低头擦拭吧台。

  「欢迎光临。」她并没有抬起头。

  我走到吧台边,坐下。

  『妳还是喜欢用擦拭吧台这一招吗?』

  她微微颤了一下,突然停止擦拭的动作。

  抬起了头。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咖啡。』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

  『爱尔兰咖啡。』

  「你又跑来台北干嘛?」

  『因为想喝杯爱尔兰咖啡。』


  「需要加眼泪吗?」

  『不需要了。』

  「为什幺?」

  『因为我终于知道思念一个人时,是什幺样的心情。』

  「你思念谁呢?」

  『一个认真而坚持的人。』


  她仰起头,微颤的手试着伸高去拿悬挂在吧台上方的爱尔兰咖啡杯。

  却怎幺也拿不下来。

  我终于逾越了一直阻隔着我们的吧台,走进吧台内。

  轻轻握着她的手,帮她拿下两个爱尔兰咖啡杯。

jht. 于2000年3月22日
 
 



作品集痞子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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