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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绢上的花田(6)

  (对,对,那个好。)

  她打开针线盒。那里放着一些金色的有孔玻璃珠,是她刺绣毛衣时用剩的。

  (串上这个,给那母亲小人做项链正合适。)

  惠美子赶紧取出针和线。但这时,小人的工作已将近结束,父亲小人捧着最后的花,爬到了梯子的中间左右,母亲小人的一只脚,也搭上了梯子。

  惠美子停止做项链,急急忙忙把一颗有孔玻璃珠,放进母亲小人的帽子里。

  小小的帽子中,小小的菊花上,一颗玻璃珠,象金色水果一样噗嗒地掉了下去。母亲小人停止了爬梯子,同时,似乎在召唤大家。

  父亲小人,回过身走下梯子。留在手绢上的孩子们,也集拢了来。他们好奇地瞧着母亲的帽子里边。

  暂时间,五个人出神地注视着玻璃珠,然后,一齐仰脸向上,恰象我们仰望天空那样。

  (他们看着我哪!)

  刹那间,惠美子的身体僵住了。她觉得,小人们终于第一次看见了自己,从现在起,她要成为小人们的朋友了。

  五个小人,仰面朝天地看了片刻,然后,扭过头,又按顺序去爬梯子。

  他们象在说话,(怪呀,他们的一切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惠美子歪起头。(为什么他们不肯注意我呢?)

  其实,小人们的眼睛根本看不见惠美子。

  她大大了。

  同时距离过远。

  在小人们弱弱的视力看去,惠美子穿着的红毛皮衣,就象是远处晚霞的天空。一颗小玻璃球对小人来说,是天上送来的大圆宝珠。

  这礼物似乎使母亲小人极其欢喜。

  再一次出来时,母亲小人太太把玻璃珠象别胸针那样装饰在胸前。而且,她似乎为了感谢这从天而降的礼物,干活比往常更加起劲。

  当母亲小人要回壶中时,惠美子又送给她一颗有孔玻璃珠。

  母亲小人觉察到落在帽子里花上的玻璃珠,一下子笑了。她抓起玻璃珠,贴近眼边,看个没完没了。??知道了壶的秘密,惠美子有了另一种快乐。

  那就是,把造好的酒,倒到漂亮的玻璃瓶里,送给熟悉的人们。

  所有的人都欢喜菊酒。大伙儿都说,生下来还是第一次喝这样美味的酒。

  因此,得到菊酒的人,一定要回来送谢礼,而且必定这么说:“下一回再求您了。”

  或者说:“想让朋友也喝喝,请再来一瓶.”

  惠美子突然忙起来了。

  过不上几天,那十几个等着赠送菊酒的人,都开始轮流来询问了。其中,有人为交换酒,送来漂亮的钟表。也有人给惠美子织毛衣?——不,那人已经差不多把毛衣织好,在等着惠美子送酒来。

  这样,以前一星期造一回菊酒,后来一星期两回,不久,隔一天就得造。

  最后,惠美子只要一看见菊酒壶,眼前就浮现出这个那个太太的脸和各式各样的回礼。

  时间不长,邮递员小小的住处,堆满了回赠的礼物:一人一双毛拖鞋,大电气台灯,壁挂,雅致的门帘,亲手做的点心,珍奇的水果,华丽的食器,出色的花瓶,等等。

  良夫打量着房间里的东西,快活地说:

  “菊酒果然是幸运的酒啊。”

  这时,良夫有点忘记那酒库老奶奶的话了。

  其后不久,良夫的送信地区变了,几乎不去酒库所在的东街。惠美子也常常忘记,那壶是“代人保管”的。

  惠美子暗想:用菊酒做点买卖多好啊——(能不能不让任何人知道,偷偷卖呢……)

  一次她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一天,意料不到的喜事进了门。

  那天,惠美子跟往常一样,独自坐在桌前让小人造菊酒。

  这时,不知是谁,在敲公寓的门。又是哪儿的太太来要酒了吧?惠美子用脆朗的声音“哎——”地答应后,走过去。

  门外站着个没见过的男子.那人有礼貌地向惠美子鞠了躬,说:“我是车站前饭店的主人。”

  他恭恭敬敬把一张名片递给惠美子,突然小声说:“听说您家有珍贵的酒。”

  江美子一惊。那人又突然做出央求的脸色:“喏,请告诉我实话吧。大伙儿都说那酒十分好喝,您已经把它分给相当多的熟人了吧?还得到了各式各样好礼物吧?”

  “……”

  “我希望从今以后,您把那菊酒卖给我。”

  “卖?那、那、不行。”

  即使惠美子有过那念头,可这时也发慌了。她急忙解释说:“那酒只有一点点,是从乡下送来的,要说卖,那可……”

  饭店主人打断惠美子的话:怎么样,一瓶5000日元?”

  (5000日元……)

  惠美于咕嘟地咽了口唾沫。然后,她心中暗暗盘算着。

  (一瓶,5000元……)

  说实在的,惠美子现在最想要的是钱,比什么礼物都想要。

  先几天,报上登了卖房子的广告,是所小小的带院子的房子.可爱的阳台深处,雪白的拉门在闪光。那旁边,是间有向外凸出的窗户的西式房间,还有带门廊的大门。

  “哟,这所房子真好哇。”

  她看着叹息嘀咕着。丈夫斜眼看了看,说:“没有钱,什么也办不了。”

  真的!这所房子的要价,带着许多个零呢。

  现在,想起这件事,惠美子的心动摇了。

  (不行,不行。)

  她闭上眼睛。但饭店主人的声音,象早晨的新闻一样,清楚地流进她耳朵里。

  “喏,怎么样啊太太?5000元一瓶,一天就要一瓶,您看行不行啊?”

  (一天5000元……)

  惠美子慌了神。

  “恩……不、不……那个,那个……”

  饭店主人从兜里掏出一个雪白的信封,好象已经说定了似的,干脆地说:“这是今天的钱。请劳驾给拿一瓶吧!”??惠美子不由得接过信封,接着,她跑进房问,急忙把刚造好的菊酒倒进玻璃瓶。她的手瑟瑟发抖,洒了不少酒。心底有个声音在嘀咕:“这不行,不行。”可是,那带院子的新家在脑子里一浮现,她就毫不犹豫地来到大门口,递过瓶子,低声说:“那个,这件事,暂时请对谁也不要说吧。”



作品集安房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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