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见了我(6)
时间:2009-06-10 作者:周德东 点击:次
三 见鬼了 ———多多 这天下雨了。雷声阵阵。 我躺在床上,走在去往梦乡的半路上。亮起一道闪电,雪白的墙壁上,出现一个人在电脑前打字的侧影。闪电一灭,那侧影就被黑暗吞没了。 我打了个冷战,坐起来。 是梦。幸好还有这样一个借口。 一个人经常到编辑部投稿,时间一长就熟了。他是一所大学的学生会主席,他几次邀请我去他们学校搞一次讲演,主题是“恐怖文化”。 他叫许康,他的脸也很白。 我太忙,一直没有去。 这一天,许康又来了。 大热天,他挤公共汽车,满脸是汗。 我说:“我去,就这几天,时间你安排吧。” 他极其高兴,说:“周老师,谢谢您!” 两天后,我真去了。我穿一件挺做作的黑风衣。 路上塞车,很严重。好像有一辆汽车撞到了高速路的护栏上,有伤亡。因此,我到那所大学,已经很晚了。 梯形教室。 我进去的时候,学生们都等在那里了。有近百人。 我快步走上讲台。许康介绍我,说我是作家,那些可爱的学生就用力鼓掌。 我谈笑风声。 我说:“恐惧在人类精神世界里占据很大空间。人生来就有恐惧。婴孩脱离漆黑、温暖、宁静的**,对光明充满本能的恐惧;临死的时候,对黑暗、消亡、未知充满无望的恐惧。恐惧潜伏在人类的心理经验中,滋生于人类的想象中。” 我说:“人类的安详永远低于人类科技水平的最上限。和浩渺的宇宙比起来,科学太渺小了,像漂浮的一粒尘埃。因此,人类的恐惧无边无际。” 我说:“人类的恐惧和人类的想象成正比,恐惧感越强烈想象力越发达。” 我说:“东西方的恐怖文化不太一样。西方更倾向于外星人,机器人,刑事犯,那是某种物质的恐怖。在东方,在中国,更倾向于鬼魅———鬼魅包括莫名其妙的事情,不可解释的现象,隐隐约约的神秘的不可抗力等。那是某种精神的恐怖。就像中西医的区别。前一种恐怖不绝望,似乎总可以抵挡,用智慧,用技术;后一种恐怖常常不可救药,从内部摧毁你。” 我说:“我写恐怖故事的理念是———展现恐怖,解构恐怖,战胜恐怖。” 这时,靠近门口有个穿中山装的男学生拿过麦克风问:“周老师,现在有一个周德东就在门外,他说路上塞车,他刚刚赶到,这就是东方式的恐怖吧?” 我说:“差不多。不过,假如真的遇到这样的事也不要怕,只要追查,一定有一个周德东是假的。” 那个学生惊惶地说:“周老师,我不是打比方,真有一个周德东在门口,他和您长得一模一样。” 我想到以前发生在天安县的那件怪事,我的心一抖。难道是那个一直飘在阴暗之处的另一个神秘的我又出现了? 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很吃惊,大家交头接耳,很多学生站起来朝后看。 坐在第一排主持这次演讲的许康也摸不着头脑了,他站起来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过了好半天他才回来。 他站在我旁边小声说:“确实来了一个周德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问:“他人呢?” 许康:“他已经走了。他听说您在这儿,很生气,说您是假的,他质问我为什么不把事情搞清楚,然后就气咻咻地走了。” 我问:“他长的啥样?” 许康上下看我的脸,说:“他跟您长得特别像,也穿着黑风衣,真是怪死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的脸比您白。” 听完这些话,我几乎忘了自己还坐在台上,我张大了嘴巴,回不过神。 教室里的人骚动了一阵,终于安静下来,静静等我说话。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康轻轻碰了碰我。 我端正了一下姿势,装作很平静地说:“刚才是个误会,没事了。”接着我说:“哪位同学还有问题?” 这时候,那个穿中山装的男学生又站起来,用麦克风问:“周老师,我一直以为,写恐怖故事的人应该是最勇敢的人。可刚才———请原谅我的直率———我觉得您害怕了。” 这句话很尖利。下面有些骚动,有很多学生站起来朝后面看,想看看说话的人长得什么样。还有一些学生在观察我的反应。 我尴尬地咳嗽了一下。 我说:“没那么严重。不过,我确实有点紧张。因为,我担心我是假的。” 那天我草草收场了。 回家的路上,我看着车窗外的都市灯火,一路都在想,想那个脸上没血色的周德东。 四 他是画的一个我? 有黑白的素描 有彩色的油画 可是,你怎么也找不到 那个画家的脸 ———无名氏 有个女孩叫毛婧,她19岁,家住山东省长岛县。 那个县在大海中的一个小岛上,很封闭。那里的人要走出来,得坐大船。 毛婧有一个表叔在北京,但是两家多少年都没有来往。毛婧想投奔这个表叔,在北京找个打工的地方。 毛婧是第一次出远门,她在济南换车时,挎包不小心被偷走了,她一下就变得身无分文,连身份证都丢了。 她坐在火车站广场上,举目无亲,回不去长岛,去不了北京,就哭起来。 她哭了很长时间,没想出任何办法。 天黑了,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这时走过来一个老头,他好奇地打量毛婧。毛婧脸上的泪痕未干。 毛婧见那个老头像父亲一样和善,就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大伯……” 那个人停下,听她说话。 “大伯,我的钱丢了,您能不能给我买个面包?” 那老头立即冷了脸,说:“我凭什么给你买面包!”然后,他转身就走了。走出一段路,还回头怀疑地看了看毛婧。 毛婧脸红到脖子根,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她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受了这次打击,她再也没有勇气张口讨要了。 她觉得特别累。她想,在想到办法之前,一定要减少消耗能量。 于是,她走进候车室,打算找个地方睡一觉。 候车室里很嘈杂,很拥挤,没有空位。她只好找个人少一点的地方,枕着她装着衣物的包袱,侧身躺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