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糊涂了,是两天。” “你明白了?” “明白了。为了那个割掉的大瘤子,今天我给你多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这天中午,文馨果然炒了一桌子菜,可是,洪原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 他低着头慢慢地嚼着,突然说:“我们还得找到他。” “谁?” “蒋中天。” “他都疯成那个样子了,还找他干什么?”文馨问。 “他还欠我的钱呢!” “你想把他怎么样?” 贰拾:土房子(3) “他的身上一定带着钥匙。我们到他家去搜搜,说不定能找回来几十万。” 文馨想了想,说:“他家还有一个女的。” “女的?” “是他从哈市带回来的,叫梁三丽。” “完了。” “怎么了?” “蒋中天一疯,她肯定走了,而且把值钱的东西席卷一空……” “有道理。” “那我们也要试试。” 吃完饭,洪原说:“你留在家里,我去做这件事。” 文馨点点头,说:“你可要小心点。” 洪原笑了笑,说:“如果我拿回几十万,明天我们就办出国手续,我带你去夏威夷,把这些钱都花光,玩个痛快。” 文馨记得,她曾经在很久以前对洪原说过一次,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夏威夷。其实,她并不知道夏威夷什么样,只是有一种美好的想像而已。 没想到,她只是随便说的一句话,而且就一次,洪原却牢牢地记着。 她的心里涌上一阵热乎乎的感动,她说:“要是你真的拿回了钱,我们就去一次‘我和你的世界’。” “我和你的世界”是七河台最独特也最高档的一个饭店。 这家饭店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开的,只有一间餐厅,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饭店所有员工只为这一张桌子服务。 买下这张桌子的客人,可以提前为情侣或者爱人设计环境。这种设计或者跟对方的爱好有关,或者跟两个人的独特经历有关,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情感的含义。 店主可以根据客人的要求改变四壁的颜色,地毯的颜色,天棚的颜色;可以重新布置灯光,更换鲜花;可以播放客人点播的音乐;服务员可以根据客人提供的台词说话;可以根据客人提供的素材放映幻灯片……
到那里消费的人极少。有的是款爷和情人,有的是患难数十年却即将要分道扬镳的夫妻…… 那个餐厅临街。 平时,文馨下班总要路过那里。每次她都想,有一天,她一定要和洪原到这里浪漫一次。 洪原说:“那地方太宰人了。” 文馨说:“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下午,洪原就出去了。 他是晚上回来的,满脸沮丧。 “你找到钥匙了?”文馨关切地问。 “找到了,在他裤带上挂着。” “他家里有没有钱?” “我翻了个底朝天,一分钱都没找到。” 文馨亲了他一下,说:“没有就没有吧,我们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损失一份钱,不能闹心两次。你休息一会儿,我给你做饭去。” 文馨在厨房里忙活,洪原一直仰在沙发上,闭目想什么。 文馨很快就把饭菜端上来。 “别想了,吃饭吧。” 洪原这才站起来,洗了手,坐在餐桌上。 “你没撞到那个女的?”文馨问。 “她肯定把钱都拿跑了。” “那是个鸡。” 贰拾壹:第六感 天黑下来,洪原和文馨一起躺下了。 在黑暗中,文馨发觉,洪原好像一直睁着眼。 “你怎么不睡?”文馨问。 洪原坐起来,点着一支烟,抽了几口,然后咬牙切齿地说:“明天我还要找到他!” “干什么?” “他也许把存折藏在身上了。” “不可能吧?” “我必须去搜一搜。” “洪原,别再费劲了。” “那是我的钱!”洪原大声喊起来。 文馨想了想,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洪原抽了半截就把烟揿灭了,重新躺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你肯定在想什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文馨突然说:“我在想坟地里的那个鬼影。” 洪原说:“我想过很多次,那肯定是个人,想吓死我们,不然,怎么会把我的车毁掉呢?” “你有仇人吗?” “我也纳闷,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跟我有这么大的仇啊。” “那是怎么回事呢?” “鬼知道,破财消灾吧。” 停了停,文馨小声说:“洪原,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房子最近有一种不正常的气息?” “气息?” “我说不清,好像夜里隐隐约约有什么动静……” “我怎么没听见?” “在特别特别静的时候才能听到它。” “是不是外面风吹树叶?” “不像。” “那是不是保安的走路声?” “也不像。” “可能是虫子嗑木头。这房子全是木头的。” “更不像了。” “那一定是你有耳垢了。” “有时候,我觉得又不是什么声音,而是一种气味儿……” “什么气味?” “好像有人在烧香……” “是谁家点蚊香吧。” “又好像燎猪头的味儿。” “你太疑神疑鬼了。这个地方又没有饭馆,谁会燎猪头呢?” “对了,那应该是……骨灰味儿!” 洪原抖了一下,说:“都是你自己吓自己!实际上,骨灰一点味儿都没有!” 文馨皱着眉想了想,又变了:“好像是一个阴影儿,飘来飘去的,像个男人,又像个女人……” 洪原说:“得了,别胡思乱想了,什么都没有,睡吧。” 文馨就不说了,她把头贴在洪原的胸口上,静静地睡。 洪原却依然睁着眼睛。 他在问自己: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贰拾贰:最后一个口袋(1) 第二天洪原上班了。 宾馆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他忙活了一天,下班的时候都很晚了。 文馨一直在电视台等他。两个人说好了,今天一起走,顺便在半路上找到蒋中天,在在他身上搜搜运气。 他到电视台把文馨接出来,两个人到美国风味的罗杰斯吃了点快餐,然后一起开车返回靠山别墅。 一路上,他们没有看到蒋中天的影子,只看到公路旁的草甸上有个老汉在放羊,那是一群黑羊。 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他疯了之后,一天到晚在这条公路上转悠,几乎从没有离开过。 两个人快到靠山别墅了,文馨说:“算了,我们回家吧。” 洪原把车头调过来,一边朝回开一边说:“不行,一定得找到他。” 这时候,已经暮色昏黄。 他们开到公路旁那座养鱼人的土房子时,洪原把车停下来,下车朝它走过去。 他来到土房子的窗前,趴在玻璃上朝里看了半天,然后回过身,朝着车里的文馨招了招手。 文馨下车走了过去。 她也透过那脏兮兮的玻璃朝里看了看,蒋中天果然躲在里面。 他直挺挺地躺在炕上,好像死了一样。 两个人轻轻走了进去。 洪原站在炕前,伸出手指在蒋中天的鼻子下试了试,说:“还活着。好像发烧了,喘的气都烫手。” 文馨站在洪原的背后,无声地看着蒋中天的脸。 洪原开始探摸蒋中天的口袋。他翻遍了他上上下下所有的口袋,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只有一些土渣和草屑。 洪原揪住蒋中天的衬衣领子,粗暴地一拽,他的扣子就全部脱落了,露出一件黑色圆领衫。 蒋中天还是没有醒转。 洪原摸了摸他的心口,他狂喜地叫起来:“这里面有兜!” 文馨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洪原的一只手刚刚从蒋中天的领口伸进去,他就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颤抖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红红的眼睛。 他发现有人在掏他贴身的口袋,突然惊叫起来,并且抓住洪原的手,一口咬上来。 洪原嚎叫一声,一下就抽回了手。 文馨吓呆了。 蒋中天坐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衣服里面那个秘密的口袋,恐惧地盯着洪原,像筛糠一样抖着。 洪原愤怒地扑上去,把蒋中天按倒在炕上。 蒋中天多少天来吃不到食物,已经虚脱得像一只病鸡。相比之下,洪原就像一头壮实的牛。 蒋中天还在挣扎,两条腿拼命地乱蹬乱踹。 洪原骑在他的身上,喊道:“文馨,按住他的腿!” 文馨就扑上去用身子压住了他的双腿。 洪原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那个硬硬的很像存款折之类的东西拽出来。 他愣住了。 文馨问:“拿出来了吗?” 洪原没有说话。 文馨探头看了看,也呆住了——那是她的一张三寸照片。 这张照片已经被雨浇得走了形,上面的影像变得斑驳而模糊,不过仍然可以看出是文馨,她正在一片花草中微微地笑着。 她呆呆地站直了身子,放开了蒋中天的双腿。 他又乱蹬乱踹起来,同时发疯地夺回了那张照片,嘴里不知叫着什么。 洪原也从他的身上翻下来。 蒋中天死死攥着那张照片,惊恐万分地看看洪原,又看看文馨,好像他们是两个恶魔。 他现在除了口袋里的土渣和草屑,一无所有,剩下的,仅仅是这张照片了。 洪原看了看文馨。 文馨也看了看他。 “走吧。”洪原说。 文馨没有说话。 洪原转身走了出去。 文馨看了看蒋中天,他衣着破烂,形容枯槁,在昏暗的暮色中像个鬼。 他仍然警惕地盯着文馨,似乎害怕她再次冲上来,抢夺他手里的东西。 贰拾贰:最后一个口袋(2) 文馨一转身,也走了出去。 两个人开车返回靠山别墅的路上,都没有说话。 车开进了靠山别墅之后,洪原转过头看了文馨一眼,轻轻地说:“你哭了?” 贰拾叁:友谊地久天长(1) 李作文坐在顺天酒吧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个人独斟独饮。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 他走进顺天酒吧时,有两张桌被占着。一桌是两个男人,他们好像在谈什么事;一桌是一男一女,看上去是情人。 李作文走到吧台,对服务生说:“请帮我叫一下你们的老板。” “您有什么事?” “就这件事。” 服务生愣了一下,马上朝另一个送酒的女孩招了招手。 那个女孩跑过来之后,他低声说:“叫一下老板。” 那个女孩打量了一下李作文,走了。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 李作文看了看他,说:“今晚,我在你们这里谈个事,需要个安静的环境,请你们让其他人都离开,好吗?” 老板说:“您的意思是今晚您包场了?” 李作文说:“我只付我的酒钱。” 老板笑了笑,说:“我们可没有这个规矩。” 李作文想了想,说:“那好吧。” 他转身就离开了吧台,走到那两个男人的桌前,突然从口袋掏出一枚剃须刀片,说:“两位,实在对不起,酒卖光了,剩下的就是我的血了,你们喝吗?” 那两个男人互相愣愣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同站起来,马上离开了。 接着,他又走到那一对男女的桌前,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那两个人更不敢惹麻烦,也立即起身离开了。 李作文收回剃须刀片,找个位子坐下来,很客气地对吓傻了的服务生说:“来两瓶嘉士伯。” 那个老板低低地对他的员工吩咐道:“今晚不要让其他人进来了。这个人的酒免单。” 然后,他就离开了。 十二点钟的时候,黄山准时来到。 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进了酒吧,直接走向了李作文。 李作文站起来,很礼貌地和他拉了拉手,然后两个人都坐了下来。 “喝这种酒可以吗?”李作文问。 黄山说:“咱们谈帽子的事吧。” “直接。”李作文说。他对服务生打了个响指,那个服务生立刻跑了过来。 “显示,您有什么事?” “麻烦你,换个柔和点的音乐可以吗?” “没问题。” 那个服务生转身走了。 很快,爵士乐就停了,换成了舒缓的名曲《友谊地久天长》。 “梁三丽现在成了你的女人,对吗?” 黄山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说:“我有很多女人。” “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 “不知道。” 停了停,黄山说:“如果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那好办,我们可以喝酒了。”他一边说一边端起酒杯。 李作文没有端酒杯,他说:“怎么办?” 黄山说:“你说的对,女人就是男人的帽子,你戴完了,我戴;我戴完了,你戴。共享。所有的女人都是绿帽子。” 李作文说:“可是我有一个原则——我正在戴着的帽子,要是跑到了别人的头上,那我就一定要毁坏它。” 黄山的脸色一下就冷下来:“那不行。” 李作文眯起了眼睛:“怎么不行?” 黄山说:“我也有个原则——帽子可以换来换去,但是,只要是我正在戴着的帽子,任何人都不能毁坏它。” 李作文说:“要是我非要毁坏它呢?” 黄山盯着李作文的眼睛,突然说:“那我就要你的命。” 李作文笑了笑,说:“如果我被你杀了,那我是光荣的,因为我第一次不是凶手。这是纪伯伦说的。” 黄山也笑了笑,说:“如果你向一个人求鱼,他却给了你毒蛇,也许他只有毒蛇可给。这也是纪伯伦说的。” “那我们就走着瞧吧。”李作文说。 “那就走吧。” 贰拾叁:友谊地久天长(2) 李作文掏出一张钱放在桌子上,叫来服务生,说:“把音乐换回去吧,你们可以正常营业了。” 然后,两个男人一同走出酒吧,各自钻进车里,朝两个方向开走了。 贰拾肆:猎*枪 李作文离开酒吧,就来到了一个居民小区,给翟三打了个电话。 “你出来一趟。” “是李哥?你在哪儿?” “我在车里。” 翟三干干地笑了笑,说:“你的车在哪儿?” “在你家楼下。” 翟三似乎愣了愣,马上说:“我这就出来!” 他从家里走出来,看见门前停了一辆满身伤痕的黑车,车里黑糊糊的。他小心地走过去,趴在车窗上,看见李作文坐在里面,脸色十分难看。 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李哥,你找我……有事儿?” “我这次来,没有带家伙,你帮我弄一把,最好是左轮,我使惯了。” “李哥,我上哪儿弄那东西!” 李作文猛地伸出手,一下抓住了翟三的裤裆,翟三惨叫了一声。 “没有?这是什么?”说着,他的手骤然用了力,翟三又惨叫起来。 “你弄不到,我就把你的老二割下来当枪!” “别别别!你什么时候要?” “现在。” “我只有一杆猎*枪。” “拿来。” 李作文慢慢放开了他。 他拉开车门,弓着腰,朝家里跑去。 过了一会儿,他拎着一只沉甸甸的布袋子走出来,贼眉鼠眼地四下张望着,钻进了李作文的车里。 李作文打开那只布袋子,抽出一杆锯短了枪管的单筒猎*枪。袋子里还有十几发又粗又长的子弹,“叮叮当当”响。 他举起枪,朝远处瞄准。 前面正巧有个老头带着一个男孩走过来,那个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 李作文把枪口瞄准了那个男孩,跟着他慢慢移动着。 “李哥,你是不是还要跟黄山揢?” “不,是他要和我揢。” “求求你,退一步吧!那个人心狠手黑,手下有一群亡命之徒,在七河台没有一个人敢惹他!而且……” “你说。”李作文继续瞄准那个男孩。他越来越近了,却没有看到车里的枪口。 “而且,他岳父是市政府的一个大人物,那是他的保护伞。他上通天,下通地,你不可能扳倒他!” 李作文静静地说:“没问题。只要你枪里的子弹不从后面射出来。” 那个男孩跑过去了,那个老头也走过去了。 李作文把枪放下来,塞进了布袋子里。 “还有……” “好了,没有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翟三把话咽了回去,慢慢推开车门,钻了出去。 可是,他又打开了车门,紧张地问了一句:“李哥,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李作文发动着了车,一边挂挡一边说:“你还有两处房子,用我说说吗?” 翟三瞪大了眼睛。 贰拾伍:张冠李戴(1) 第二天,黄山驾车来到单位,走进宽敞的办公室。 坐下后,他给翟三打了个电话,叫他立即到被服厂来一趟。然后,他躺在高大的真皮转椅上,闭着眼睛养神。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看,是梁三丽打来的。他想了想,没有接。 手机响了许久,终于停了。 他继续仰在转椅上养神。 有人敲门。 他闭着眼睛说:“进。” 翟三推开门走进来:“黄哥,你好!” 黄山闭着眼睛说:“你坐吧。” 翟三在很远的沙发上坐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恭敬地说:“黄哥,你有事儿?” “你给我查一下,那个李作文是什么来头。” “不用查,我知道。他原来在七河台混过,十多年前去了哈市,混成了一霸,目前在哈市好像没有人灭得了他。” “他现在跟我揢上了。” “是不是……为了一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 “黄哥,我说了你别生气——开始的时候,我还为他跑过腿,打探那个女人的行踪。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女人跟了你……不过,我警告过李作文,不要跟你揢,那是自讨苦吃。没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