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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一次毫无诚意的影像叙述(2)

其九,骆宾基1917年生人,比萧红小六岁,而且与萧红弟弟相识,萧红将其看作弟弟张秀珂的朋友,当时在文坛上已经有一定影响,1939年就出版了比较有影响的长篇小说《边陲线上》,绝对不至于对萧红崇敬到张口闭口称“先生”的地步。对女性称“先生”是非常庄严的场合。电影如此处理,显得矫情。

其十,电影对端木蕻良的塑造是最大的败笔,将其塑造成一个讨女人喜欢,心灵猥琐的男人。要知道,端木蕻良出身富贵之家,是清华大学历史系高才生,生性孤傲,才华横溢。如此塑造,完全不顾事实。

二、噱头与票房焦虑

如果说以上这些与史实的出入,或许出于编导的疏忽,或许出于剧情改编的方便,只是显示其对萧红认知的不专业,还不至于让人产生恶感。然而,影片那些明显因为票房焦虑而刻意制造的噱头,就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对电影心生恶心感。而噱头的制造可谓用心良苦。略举几例。

其一,1928年寒假期间,萧红由六叔保媒、父亲作主,许配给汪恩甲。两家正式订下婚约,等她初中毕业再约定婚期。一开始萧红对这门婚事并未表示任何异议。可能一来与她当时的交际面还比较狭窄;二来,实际上她也比较满意汪恩甲,除对方受过良好的新式教育,拥有比较体面的职业外,据见过汪恩甲本人的萧红小姨梁静芝晚年回忆,小伙子“也算相貌堂堂”。订婚后,萧红与汪往来密切,除见面外,也经常通信,还给他织过毛衣传达爱意。不久,汪父过世,在继母带领下,萧红到顾乡屯参加丧礼。没过门的儿媳居然为公公戴“重孝”,萧红因此广获好评,汪家赏钱二百。

萧红后来对汪不满,是发现其纨绔习气,抽大烟恶习以及表兄陆哲舜的出现。1932年5月的一天,汪离开东兴顺旅馆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从此音讯杳无,人间蒸发。汪恩甲此次外出,多年来在萧红研究者中存有多种说法,多半倾向于为了筹钱还债。而他一去不返,绝大多数萧红研究者认为是为了逃避债务,故意借口筹钱,丢下重孕在身的女人弃之不顾。多年来他一直背负着“无耻”、“负心”的恶谥。

汪恩甲何以抛下大腹便便的女人和腹中骨肉一去不返,并再也无人知其下落,是萧红研究中最令人沮丧的迷案。关于这方面的材料至今仍是一片空白。近年,据说曹革成先生已经探访到汪恩甲后人,并获得了一些信息。他是否故意抛弃萧红,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应另当别论。

值得注意的是,萧红在一些自述文章中谈人(即便自己的父母)说事(被困东兴顺旅馆)真率、坦荡,可信度极高。但关于汪恩甲,在其著作、信件中却找不到只言片语,哪怕影射的话亦不可见。爱憎分明如萧红,如果汪恩甲真是始乱终弃,她不可能在文字里没有丝毫的情绪流露。这从另一侧面表明,萧红对汪的态度,远非人们所想象的基于对方始乱终弃的怨恨那么简单。然而,汪恩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只有萧红自己最清楚,她一向对此讳莫如深,外人也就更是不得而知。

电影为了将汪负面化,特意设计汪强*萧红的场景,让女演员露出胸衣,赚赚眼球。要知道,两人交往不是一天两天,且已有婚约,汪恩甲犯得着特地跑到北京强*她吗?

其二,与汪对萧红的强*相反,萧红、萧军同居一段时间之后,电影里刻意有一场在雪地激情野合。本意为了吸引眼球,但是尺度又不大,如果发展到肉搏,我想长江以南的观众或许可以满足一场好奇。要知道当时的黑龙江是很冷的,见此情景,影院里有人调侃道:“两个孩子也不怕作病”。导演对东北人的激情可能太具想象力了。

其三,电影《萧红》最大的噱头自然体现在萧红与鲁迅的关系上。那一份暧昧的制造真可谓用心良苦而刻毒。

1934年11月2日,二萧到上海之后,与鲁迅建立书信联系,迫切要求与之见面。鲁迅于1934年11月27日写信答应二萧请求,约定在内山书店见面,并告知乘车路线。因信同时写给二萧,所以信头称呼是:

    先生

 吟

对此,电影《萧红》的场景设计,让萧红扮演者轻声读出这封短信内容,但信头故意读为:“刘先生、吟”。

20世纪70年代末,萧军将鲁迅给他和萧红的书信整理注释,并结集为《鲁迅给萧军萧红信简注释录》(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一书,内收鲁迅给二萧书信53通。其中,19通以二萧为共同受信人,单独致萧军33通,单独写给萧红的信只有1封。这封开头称呼为“悄吟太太”,写于1935年3月17日的信,不过寥寥数语,告知来信和两稿收到,以及海婴因脚被沸水烫伤,一时不能来寓中看望,如此而已。从行文语气可以分明看出鲁迅单独与萧红书信交往时,极为明显的距离感。这种距离,除信头和语气外,更体现在“等他(海婴)能走路,我们再来看您罢”中敬语“您”的使用上。

关于称呼,鲁迅致二萧信,或单独致萧红信的称呼大致有:悄先生、吟先生、吟兄、悄吟先生、悄吟兄、悄吟太太等;在致二萧信或单独致萧军信提及萧红,一般称为“悄吟太太”,最具玩笑的口吻也只是“吟太太”,绝对不会有“吟”出现。电影里的场景设计,明显是以现有材料,别出心裁地误导观众,传递别样信息,给观众以巨大的想象空间。这似是而非的噱头制造得实在有些“阴毒”。

其四,关于鲁迅与萧红书房那场对话。

1936年初春,陈涓回上海省亲,萧军旧情重燃,直至5月1日陈离开上海。这一过程中及其后,萧红深受伤害,心情苦闷,无处可去,经常呆在鲁迅寓中。而此时,鲁迅病重,6月5日以后,连写了几十年的日记也被迫中断。萧红7月17日离开上海去东京之前,鲁迅应该不可能与萧红就其情感苦闷而谈话。因而,电影里在鲁迅书房,鲁迅单独面对萧红,对二萧情感关系与分析,是不可能的。而且这样的话题不可能出自鲁迅之口。

1946年7月1日,许广平在《追忆萧红》(《文艺复兴》第1卷第6期)一文中清晰谈到她和鲁迅与朋友相处的原则:“在多时的习惯,养成我们不爱追求别人生活过程的小小经历,除非他们自己报道出来,否则我们绝不会探讨的,就是连住处也从不打听一下。就这样,我们和萧红先生成了时常见面的朋友了,也还是不甚了然的”。这表明鲁迅夫妇与无论多么亲近的朋友交往,还是刻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而萧红又是那种极其不愿意谈论自己的人,更不用说如此私密的情感。对此,许广平在文章里也有非常明确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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