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福尔摩斯(6)
时间:2013-03-12 作者:毕淑敏 点击:次
“先吃饭好吗?我肚子饿了。”他平缓地说。 我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觉得近于冷酷。儿子被人打成这样,老子却只关心自己的肚子! “我还没有吃饭呢!吃吧吃吧!让儿子被人打死好了!”我歇斯底里地叫嚷,所有的矜待所有的镇定都在丈夫面前化为灰烬。 “那我们一起吃。”丈夫不动声色地说,然后走进厨房,把纱翅帽般的馄饨丢进开水锅。数量太少,他就把干枯的面片也丢进去。锅内倒海翻江。 “好了。”他说。 我不理他。他找不到香油瓶,我也不告诉他,听任他把花生油倒进汤里。 我不吃。看他一个人吃。我等着他来劝我,他不劝,一个人吃得饱饱。 “现在,我到周东家去。”他站在门口,懒洋洋地说。 我想外战正紧,不可再进内讧,对他说:“我已经去过了,软硬兼施,那孩子什么也没有讲,像刘胡兰在敌人的铡刀前一样坚强。他的母亲还护犊子。” “那孩子什么都会说的。”丈夫胸有成竹。 “你怎么知道?”我大为惊诧。那孩子策划周密,手段凶狠,绝非一般少年。 “因为我是男子汉!这种事,妇道人家出面是没有用的!再能干的妈妈也是妈妈,而我是爸爸!” 丈大摔门而去。也也睡了。我焦急地等待,不知道将有怎样一个结果。突然想起那孩子伫望路边的等待,不知与我孰轻孰重? 丈夫回来了。脸色平如秋水。我突然怯怯,不敢问他。 他安闲地掏出一截纸条,丢在桌上,仿佛往锅里放一馄饨皮。 “喏,这是那两个打人凶手的名字和学校,上面的那个就是那疤脸。”丈夫冷静地说。 “你怎么得到的?”要不是怕惊醒也也,我会大叫起来。 “自然是周东说的,不然我从哪里知道?字条也是周东写的,我叫他写规矩点,可他依旧写得不好。他的字不行,不如也也。” 这个时候还有工夫评论字!我盯着看字条,像地下党的机要员在敌人破门而入时背诵文件一样。现在,这两个名字已经像钢印一样刻在我脑海里。 “你到底是怎样让他就范的?” “很简单。我先征得他父母的协助。我说,各家只有一个孩子,都愿让他成材。成不了材起码不能让他蹲监狱。现在这事起码有九成是你们孩子唆使人干的,比如你们就认识那疤孩子。但终不是周东动的手。所以,只要他说出打人的是谁,我就去找那两个小子算帐,与你家无干。他父母还算明白,就躲到一边,由我去审他们的孩子。” 丈夫攻心为上,确较我高明。随着他的叙述,我眼前像演一出电视剧。 丈夫对周东说:“告诉我疤孩子的姓名。” 周东昂首挺胸:“不知道!”颇有英勇不屈的气概。 丈夫说:“真是好样的!你知道明天下午或者是后天下午或者是大后天下午,你会碰上什么事吗?” 周东说:“不知道。”他脸上的敌意消褪,露出渴望的神色。所有的少年都渴望知道未来。 “体会在哪个黑夹道里,被人揍得皮开肉烂!而且,我干得绝对比你漂亮,不会留下丁字路口这样的话把。” 周东的一颗牙咬着嘴唇,嘴唇渐渐变得同牙一样雪白。 “真的不是我打的。”周东说。底气却远没有刚才足,像自行车有慢撒气的毛病。 “但是你指使人打的!明天,我们会带也也去认!”丈大急了,他不愿以一个成年人的智慧与少年人兜圈子。 “认呀!认去呀!”男孩突然还了阳,兴奋起来。 丈夫立即敏感到这是一个圈套。小伙子,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他把脸一沉:“你以为明天我们会上你学校去认吧?傻瓜!我们去拳击学校!” 这是敲山震虎。如果男孩再沉着一点,他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可惜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陷入嘴唇,便有鲜红的极细小的血滴渗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