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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灰姑娘(4)

 

       打开电脑,梦中的孤竹又出现在我眼前。要是梦中的孤竹在网上多好?我们临屏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不也美得要命?网恋,什么东西?我曾经千百次拒绝过,这次,为了这部要命的小说,我巴不得有人跟我网恋一次!
        我的网友虽然不少,可真正对我生活有绝对影响的,也就一个大哥,一个老师。我大哥精明入世,善解人意,是我的百宝箱,万事通。而我老师那才华才是遗世独立,无人堪匹!可惜他已经是年届花甲,如果他年轻三十岁,我一定腆着脸做他高山流水的一世知己。
        有了!来一个穿越时空的爱恋,让他羽扇纶巾,风度翩翩地在那个诗词鼎盛的年代做一回浊世佳公子!顺手把他那美得不沾人间烟火的诗词偷几首出来装装门面!上司不是说作者引领读者吗?干脆再百度些酒令灯谜,给他雅到极致,至于读者是否喜欢就不关我的事了,谁让新总编弄了这样的命题?
        此计一出,灵感纷至。虽然也觉得有点对不起老师这好老头的,不行就给他找个绝世佳丽将功补罪!谁让他平日对我那么严厉?三年多了,我写的任何东西从来没得到他一次赞许。弄的他一上线,我只有装聋作哑的份,看着别人文采飞扬,自己再才思跃跃也不敢再试一词。因为不管我怎样努力,始终都得挨批。老师又总能评得你心服口服乃至无地自容。当然,老师这人也绝对够义气。自从我拜师以来,他只要一看是我写的东西,没有一次不指导,不点评的。有时常常一弄就是凌晨两三点的,搞得我在呵欠连天的同时还得感激涕零。

        稿子交到那个挑剔的总编手里,我一边浏览他电脑上那些五花八门商业信息,一面等他的审批。这个任超凡,每次来他办公室都不见他做些与文字有关的事。
        他看着看着,嘴角浮上一丝浅笑,如我梦中那样高贵清华,遗世独立。只是这笑中似乎隐藏着一些无法言喻的东西。“通过。”他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还是那么清冷的神情,还是那么淡漠的语气,与我预料中的别无二致,但我还是感到些许的失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那么渴望他欣赏的目光,赞许的口气。当然,也没有一次得到过那样的荣幸。不只我,整个编辑部的人都在梦想这个荣誉,都在怨言和奋发间徘徊。
        自从这个叫任超凡的帅哥总编莅任后,杂志社的姐妹们个个说话莺啭燕啼,举止千娇百媚,而且都敬业到了惊人的地步!我不期许有什么奇迹在我身上发生,只是他的面孔总是时不时让我想起孤竹子。虽然是一个完全虚拟的人物,可我就是情不自禁的为之魂牵梦萦。
        我莫不是前世的杜丽娘,找寻今生的柳梦梅?想到此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牡丹亭都是虚假的,居然在其中考证自己的前世!再说,就算找柳梦梅,也应该是老师的才气加上孤竹的白衣胜雪,笑靥如玉。他任超凡还远不知被排第几呢!
        忽然,一个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老师是叫轩辕雪衣!莫不是自己喜欢上了年轻时的老师,所以才有如此离奇的梦境?这个结论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意识深处赶紧否认,绝对不可能的事!老师就是老师,诗词再有李后主之风,也毕竟是奔六十的人了,怎么可以如此唐突老人?可能是他的作品永远给人一种温情脉脉,潇洒飘逸的感觉,所以会设想他年轻?这是我唯一找的出的理由。
        孤竹就是孤竹,一个虚拟于梦境的人物,不是任超凡,也不是轩辕雪衣,我长吁了一口气。
        继续编我的言情小说吧,这才是需要我头疼的事!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勉强凑出一个男女双侠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故事。只是结尾时,我让女主角横刀自刎,把爱和悔恨统统抛给了男主角去负重。算是我对现实中孤竹无觅的一种报复吧!
总编看完后,依然是寥寥数字的批语“结尾略有些不尽人意。”
        “我不想改,这是一个很自然的结局。”不知为什么,我强硬地坚持一篇自己并不怎样钟爱的文字。
        “这次给你开个特例,不过下一部必须把你的全部才华都写进去。”总编说这话时完全是一个商人的口气,还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的全部才华,我有什么才气?只是下一部必须要比以前的所有作品都得花些力气,我可不想被这个绣花枕头式的总编看低!
        编了十几个故事大纲,可就是都不尽人意,脑袋都快想破了,就是没有能够一鸣惊人的东西。万般无奈,我点击了老师的qq。
        “老师,帮帮忙,我真的快混不下去了。”
        “最简单,你恋爱一次。”
        “我这又疯又野的傻样,没有人爱,我跟谁恋去?老师还是给我一个故事大纲先解决火烧眉毛的情况为是。”
        “自己爱一场,好比挖了一口井,才思源源奔涌,取之不尽,总胜于你时时求人……”
        “如果老师不肯帮我写提纲,那你教我谈恋爱?”为了这倒霉的小说,我不得不和老师死皮赖脸。
        “老师也没恋爱过,所以没办法教你。”他顺手发了个龇牙笑的表情。
        我仿佛看到一个花甲老人无奈的苦笑。唉,一位文苑奇才,生不逢时,在那个随便说句话都可能戴纸帽游街的年代,他的才华只能无声无息地深埋心底。我有些惋惜,久久未能言语。
        半响后,他还是发来一个故事大纲:一对前世不幸走失的爱侣,约定今生今世的相聚。从寻觅到邂逅,从相识到相爱,从相知到相守。一下把我的梦,我的情,我纠结的幽怀,我奔涌的灵感全勾引了出来。这一篇文字,倾尽了我所有的梦,幻想和才气。
        上司眼中的赞誉并不见比先前多出几分,好像意料中就应该是这样。可这一次我却感到大大的不平!要知道这是老师一番心血的结晶!老师那才气除了一个网名叫烟波客的文友堪与一比外,网上和现实再没有比他文笔稍胜的人,相信那个烟波客见了也应礼让三分。他倒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真不知是深藏不露还是滥竽充数!
        好在本小姐今天心情好,懒的揭露你只看商业广告,不懂文字为何事的真面目!
        因为这篇文字书尽了我的快乐失意,书尽了我的梦幻希冀,那种直抒胸臆的快感久久影响着我,所以心情出奇地好。今晚一定玩个尽兴,好久没上网联诗对句了,也该给老师争口气!
        八点半有老师主持的联赛,我在论坛逛了一会儿,差五分钟时打开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群。只见群内发了一条消息:轩辕雪衣:我刚刚出了车祸,只是小伤,但是需要到医院处理。因此今晚联赛取消,以后将择日举行。
        我一惊,立马打开私聊:“老师严重吗?“
        “没有大碍,可能是扭伤脚。”
        “去了医院一定要做个全面检查!”
        老师再没有回话,估计是已经去了医院。
        我呆呆地望着寥寥数语的对话框,牵挂的心仿佛也跟去了医院。多好的老头!要不是自己昨晚死乞白赖地缠着他帮我撰写小说到凌晨两点钟,他怎么会出车祸!可叹他现在在医院受苦,而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哪个城市,做什么样的工作!我悔恨交加地自责着……
        这时,手机响了,同事小王的声音:“总编和司机出去办事,车被追尾了。现在正在医院,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你来帮忙下可以吗?”
        虽然是商量的口气,然而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原因。“好吧。”我叹了口气。今晚是怎么了?难道是有汽车或者司机疯了吗?我关掉电脑,披了件衣服出门,顺手拿手机继续给老师发送信息。
        “老年人,多休息,喝点骨汤,吃点钙片。师娘唠叨耐着点,为了咱的身体。”
        “你今天有点像幼儿园老师。”
        刚聊到这,病房到了。我随手把手机塞进包里,推开门走了进去。
        总编正卧在床上,有个护士在调拨输液器,“你先放下手机,这样穿了针你我都费事!”
        他不情愿地将手机交到床头的小柜上,嘴角犹带着笑意。
        我把带来的水果往小柜桌上一放,刚好顺势瞄了一眼手机。
        老天,手机上清清楚楚写着:“轩辕雪衣:今天你怎么像幼儿园老师。”
        我瞪大眼睛再细瞅一回,就连最熟悉的qq号也别无儿致。
        老师==上司
        我觉得自己几乎要晕了过去!
        强撑惊异,稳住心神,我用一种近乎梦游的语气问:“任超凡总编,你就是我的轩辕雪衣老师?”虽然我的嘴在问,可我的心却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嗯。”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既没有表示惊讶,也没有任何解释。
        我的脸一下红到耳根。想到自己偷老师的诗,逼老师帮自己编言情故事,想到每次交稿时他那不露形迹的揶揄,我窘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给我倒杯水好吗?”他的声音温柔如水。
        知道是好心解我的尴尬处境,可是我直到把水杯交到他手里,依然没有勇气面对他的眼睛。
        这些日子,人家一定笑破肚皮!可恨自己还为那点愚蠢的小把戏沾沾自喜……
        “想什么呢?”他的声音又在我的耳畔温柔地响起。
        这一刻,我想起了和他的第一次相遇,想起了我那缠绵久已的梦境,想起了那个完全虚拟的孤竹子……
        “唉!”我忽然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收回了神游千里的思绪。
        “怎么了?是不是这个老师没你想像中那么老,有些吓坏了你?”他笑着说,坐起来努力地换了个能够和我面对面的姿势。
        “也不完全是。”我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他,我梦中千萦百回的那张面孔。

        “老师,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子……”我自嘲地笑着说。几年来,今天第一次对老师的职业产生了兴趣。
        “生意人。”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比任超凡是轩辕雪衣还令人难以置信!不过,我强迫自己相信。因为老师从不说谎,这是我三年多当学生的体会。
        “那为什么改行做起了文化?”我继续傻傻地问。虽然心里明白老师不想永远浪费自己的才华。
        “其实也没改行,不过这阵子生意是别人在帮忙打理。”
        “为什么?”我继续傻问。因为他忽然成了我的老师,感觉一下就变得无拘无束了。
        “为了爱情。”他平静地看着我,眼波中柔漪涟动,好像做梦一般。
        “不可能!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我就是想一百个理由也想不到这四个字上头,只得瞪大眼睛不认识般看着他。
        “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孩,可她笨得只当我是她老师……”
        忽然,他从背后拥紧了我,那么温柔,那么真实,那么有力。
        我又一次掉进了自己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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