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飞沫
时间:2023-07-10 作者:潘旭澜 点击:次
30年文学典藏散文卷(全文在线阅读) > 长河飞沫 潘旭澜 姜坟雁阵 近几个月,报刊上经常有关于秦俑坑的文字。在一片沸沸扬扬的赞叹声中,我却不时想到孟姜女。 小时候就常听野老村妇讲孟姜女的故事,大同小异,屡听不厌。到了“批儒评法”那阵子,这古老故事竟成了什么“新动向”,令人哭笑不得。十余年来,见到有些文章谈到,大抵是说两句“忠贞爱情”之类,或考证并无此人云云,颇多感慨。 《史记》中没有孟姜女的名字,却记载了产生孟姜女的由来。 建阿房宫,造嬴政墓,修连长城,焚书坑儒,极大地损耗了社会生产力,对思想文化作了史无前例的大爆破,也给全国百姓造成不亚于战乱的大灾难。租赋税收“二十倍于古”的横征暴敛,力役屯戍“三十倍于古”的涂炭生灵,加上“偶语弃市”、“罚及三族”、“比邻连坐”的严酷镇压,将全国造成一个空前大监狱和劳改营。 嬴政一登基就驱押七十余万“刑徒”为自己造墓,最后没有一个活着出来。建阿房宫也动用了七十余万人。连接长城所用人数至少也几十万。前二者都为他自己,自不用说。后者的用意,显然是要维护他的极权统治。一些嗜于为他评功摆好的先生们,却一味大谈进步作用。试问:生产力的大破坏,难道能防御外族的侵犯?真正能抵御外患的,到底是人民还是城墙? 有一个秦始皇就有无数孟姜女。她是一个惨遭迫害而以死抗争的集体共名。所以,她的故事得以长期流传而至妇孺皆知。山海关郊外凤凰山的孟姜女庙,屹立于波涛之中的孟姜女坟,都是百姓意愿的物质化。 拜堂之际丈夫被抓走,千辛万苦送寒衣到山海关,知道丈夫已劳累而死,尸骨就填进城墙里,构成非常动人而又有普遍意义的悲剧。随后,异峰突起:哭倒长城八百里。哭倒长城,人们明知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说者津津乐道,听者觉得解渴。艺术想象、大胆夸张之中,蕴含着极其深刻的真实,寓寄着千古不易的真理。这才是孟姜女故事的灵魂。 孟姜女坟是她的故事凝结而成的。大雁似乎富于人性,被这故事所感召,每年初冬,翔集坟上,在寒风中,列阵飞鸣,其声说不清是凄厉、悲愤或激昂。人们称之为“姜坟雁阵”。这礁石,这雁阵,千年万代,在控诉,在赞美,在呼吁,在祷告,向着人类的良知。未来的世纪,它将成为一部古老的诗剧,在人性自由飞翔的梦里演唱。 武则天片议 电视台放《武则天》,我断断续续看了一些。由此引起一些与电视剧无关的零星想法,随便写几条于下。 历代否定或抨击武则天的史家文人,一个很重要的论点,叫做“牝鸡司晨”。母鸡管报晓,越位了。借以说明,女人不可以做皇帝,做了就名不正言不顺,有悖纲常。 在传统观念占统治地位的漫长岁月里,这种说法得到绝大多数人的认同,只有极少数人偶尔向它挑战,不足以动摇它。 随着西方思潮的传入和中国帝制的结束,要重新评价武则天,最便于反掉的论点就是“牝鸡司晨”说。随着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思想逐渐普及,这个长期压住武氏的说法,反过来帮了她的忙。有些人,只因她是女性,第一个女皇帝,便一味加以肯定、颂扬;一些无可讳避的问题,也曲意加以回护。好像不这样,便不足以表示思想观念的革命和先进。 新文化运动迄今,尤其是1949年以来,矫枉过正的思想方法,屡屡被倡扬。要反对男尊女卑的陈腐观念,就来个女尊男卑。男人做不得的,做了要受史家、学者们尖锐批评的事,女人做了,甚至走得更远,就可以享有豁免权,甚至受到赞扬。革命的史家学者,将过犹不及置之脑后,甚至以二重乃至多重标准,来看待历史人物;将善恶、是非、功过的价值判断,在性别的归属下,颠倒过来。这种很革命的史观,其实同男尊女卑一样背离真理,一样荒谬。对于女人,对于“第一”,同样要作具体分析。听其言,观其行,察其心,衡其果。对男尊女卑的社会里的女人,评价应该考虑到男女条件不同。但是,如果置人性、善恶、是非这些人类的基本价值判断于不顾,实际上是将女人不当人看待,清醒的女权主义者都会很反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