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在山崖上的尼巴少年(2)
时间:2023-06-30 作者:白玛娜珍 点击:次
“您家里就你们母女三人吗?”我掩饰着内心的惊诧,端起次吉卓玛倒给我的清茶问,成群的苍蝇携着牲畜身上的膻味、粪便的臊臭味扑向我。这里的苍蝇会叮咬人,是“食人蝇”,黑压压贴在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脸上会咬出一片红伤。我顾不上听次吉卓玛答话,放下茶碗用双手使劲扇着苍蝇。 “还有一个儿子,桑吉群培,他在地里干活。”次吉卓玛笑望着我说。她似乎已习惯了被苍蝇包围,并不在意。当然,尼巴村村民还过着人畜同居的生活,牲畜圈舍就在人居住的底层,蚊虫、跳蚤、苍蝇和寄生虫病等在所难免。 我却无法忍受下去。虽不是酷刑或并没有危及生命,可实在无法忍受被苍蝇包围的感觉,一分钟都受不了。次吉卓玛看出了我们的惊慌,为难地笑了。 “我们到外面聊吧,屋里好暗……”我猛地站起来说时,一些苍蝇已落进了我的茶碗,更多的在我耳旁轰地散去…… 次吉卓玛扶起老母亲和我们一起来到屋外,老人点头道“雅姆”,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刺眼的阳光下,老奶奶赤脚站在那里,破旧的衣袍微微摆动着,披散的白发有一绺垂了下来。 我呆呆望着银光笼罩中老奶奶突兀的形象,望着她贫困却没有一丝暗影的面庞,我想,假如她没有患眼疾,她的眼睛一定和她的女儿、孙女一样清澈明亮。 老人身上显露出的那高贵的灵魂和精神品质正令我感动不已时,一转眼,只见蔚然的脖子上粘着一只深褐色的小虫子,不,确切地说,是一只跳蚤! “哎呀!跳蚤!”我眼疾手快抓了下来,蔚然吃惊地叫着,一跳一弯腰又从他袜子边沿抓出一只。一时间,我感到浑身发痒,吓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这就是现实啊!无论单身母亲次吉卓玛面对漫漫岁月怎样无怨无悔,无论年迈而贫困交集的老奶奶如何以顽强的生命力,以明朗的笑容面对人生,但从小失音得不到及时医治的女儿在一天天长大,还有花季少年桑吉群培,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他不得不承担起对年迈的奶奶、疾病缠身的母亲和残疾妹妹三个女人的生活重担…… 我把一盒午餐肉和一袋白糖送给老奶奶,一再告别,心情沉重地离开了次吉卓玛家。 回来后,无论提水、劈柴或仰望漫天的繁星,我和蔚然总是想,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帮助次吉卓玛一家吗?思虑再三后,我想到一位朋友,他是昌都卫生局局长绍晶。 记得次吉卓玛脸色晦暗,那天在她家院外,她指着自己的胃和胆区对我说很疼,常常夜里感到窒息,如果她倒下去了,那个家连生存都会成问题。 绍晶局长听了我来自尼巴村“电话石”上的电话后,马上答应安排八宿县医院派医生来尼巴村出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桑吉群培。他扶着母亲从山坡上走下来,次吉卓玛仍习惯性地用一只手遮着半个脸,桑吉群培腼腆地低着头。 “真是一个英俊少年!”县里来的医生在我们村委会前的露天场地上支起桌子,给陆陆续续聚拢来的一大半村民免费诊断无偿发药,聚在村委会前热闹得像在过节。我和蔚然悄悄观察着陪母亲就诊、拿药的桑吉群培,蔚然赞叹地说:“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少年!” 经过西医和藏医医生轮番看过,告诉我们次吉卓玛胆囊和胃、肝都得去县医院好好检查,还可能是贫血,需要营养和休息。少年的头埋得更低了。我也感到茫然无助,因为尼巴村里,一年四季基本吃不上肉食的,山里耕地少到人均不足半亩,蔬菜没地方种,一日三餐除了糌粑和少许荞麦面食,没有其他营养可言。更为严重的是,这里不通车,正常健康的人骑马走三天才能到乡政府,乡政府距离县城还有几十公里,病人怎么能走得到县里去治病啊?此外,还没有一分钱用来就医。听说村里妇女难产或者病重只有听天由命或等死…… 这是尼巴村村民普遍的生活状况。虽然眼前,他们笑容灿烂,但那与他们的物质生活无关,是来自信仰的传统对心灵和精神的支撑。而西藏,尤其在偏远的尼巴村,这种精神与物质的两极分化更显突出:一面是贫困和疾病,另一面是至高的精神生活。 三 县里来的医生答应收住次吉卓玛住院治疗,但次吉卓玛说,要等青稞收完种上了荞麦才有时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