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寄居地(4)
时间:2023-06-29 作者:邝美艳 点击:次
我的新舍友们有说有笑,她们手脚麻利,她们很快就整理好了,她们相约着一起出去吃饭庆祝,然后一同逛街。只有我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等整个宿舍都安静下来,我枯坐在床上,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翻出一本书来,我看不进去,我做不了任何事情,我的心似乎还在迁徙的途中,焦躁,恐慌,不安。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条不断被驱逐贩卖的鱼,从一个地方驱逐贩卖至另一个地方,这条鱼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孤独,古怪,越来越不合群,越来越另类。她其实是一条笨鱼,她颠沛流离了数年,她仍学不会坦然。 第一个晚上,我是注定睡不着的,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尽管这张床白天我已擦拭了无数遍,但我仍觉得它带着前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暗夜里,我在内心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搬迁了。 或许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最后,只剩下一只密码箱了,我不得不下定决心似的提起我的肩包,我打开空荡荡的柜子,将那个旅行吹风机拿了出来,那是我刻意留下来的,这个旅行吹风机是我参加一个小征文获取的奖品,我拿出来递给正在阳台洗衣服的室友,那个有着三个月身孕的女人,“你没有吹风机,这个就留给你吧。”室友显然很意外,不过她很快高兴地接过去了。 这些年,每当宿舍有室友离职打包走人时,总会将一两样小物品送给宿舍那个相好的人。一床席子,几本旧书,一个盆或桶,或者只是几个晾衣架。离别的情绪在赠送的一刹那蔓延。 我的行李箱底至今还压着一条枕巾,那是我的校友兼室友留给我的,那是一条有些年岁的枕巾,橙红色,历经年月,颜色却鲜艳如新,不过那些长短不一的须角泄露了真实的岁月。这条橙色枕巾还是她从学校带出来的,一直跟着她,她离职那天,她将它留给了我。一条枕巾其实并不难带走,或许她只是为了给彼此留个纪念。 当我拿着那张有舍友及舍监亲笔签名的物品放行条递给保安时,保安将我的物品一一检查,认真而仔细,一样一样打开,锐利地扫视,间或伸手捏一捏,按一按,过后,才开启了那扇电动门。 他的车缓缓驶出工厂的大门,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雨,我望着窗外的细雨,以及渐行渐远的工厂。这是我多年来离开一家工厂时的最后一道程序,离职的每一道程序我熟悉无比,唯有走完这一道程序让我伤感无比。 “各位领导看到的红色楼房就是我们的职工宿舍,前面用蓝色围栏围起来的部分是我们公司的二期宿舍,我们准备修建职工公寓,预计年底动工。现在,请大家随我上楼,一起走进我们的职工宿舍。整栋宿舍楼六层,每层29个房间,可容纳1500名左右的职工。二楼,我们设有空中花园,职工休息时间可以在这里自由活动,图书室,乒乓球,羽毛球,台球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现在,在另一家工厂负责企宣的我,身着工装,脚踩高跟鞋,戴着耳麦,一口自认为纯正的普通话,不疾不徐,偶尔搭配几个规范礼貌的手势,给某市的领导引介着工厂,我一边一字不漏地介绍,一边不忘打量他们的神情,老板陪同他的贵宾不紧不慢地落开几步,老板脸上始终挂着谦卑的笑容,不时地和领导低声介绍一下。领导更多的时候四处打量,外加不住地点头。 原本很是顺溜的词,可是当我推开那个指定参观的宿舍样板间时,迎面扑来的集体宿舍气息却常让我有些失神,记忆里的某些场景瞬间复活,我戴着MP3依着床头看书,屈膝写东西,在闹钟声中弹起,背转身换衣服,与室友挤在阳台洗漱,抢浴室、洗手间,熄灯后的诅咒,宿管的敲门声,受惊吓的半夜爬到上铺的室友床上,在失眠的夜里听室友的鼾声,梦话,磨牙声,还有不远处车间机器的轰鸣声…… 某一天,送我曾经的一位舍友回宿舍休息,在车上,一朋友调侃地问道,“会不会怀念呀?”“嗯?”“集体宿舍的生活呀?”我沉默着没有说话,窗外掠过的是一片工业区,左边是厂房,右边是宿舍,清一色的五层,两栋回廊,探出一个个方格子的洞,上面挂满了挤挤挨挨的工衣,在晚风中轻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