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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寄居地(3)



    一天晚上,刘梅梅又是临近深夜才回来,一回来一边煲着电话粥,一边还在宿舍搞得“呼呼嘣嘣”。一宿舍的人几乎都醒了,脾气暴躁的朱一下火了,“呼”,双脚重重地敲了一下床板,全宿舍的人都吓了一跳,“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刘梅梅仍若无其事地继续讲着电话,朱气疾败坏地从上铺跳下,捋起袖子准备打她,幸亏睡对面下铺朱的死党眼急手快拉住了,刘梅梅也见好就收,挂上电话,上床睡觉。这才免去了一场打斗。

    没过多久,刘梅梅就被调去组装课当文员去了。一个周末,她吆喝了几个流水线的男孩子,帮她搬行李,听说她在工厂附近租了一间出租屋,也有人说她搬去和他们课长同居了。宿舍的那张床又空了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宿舍的两派似乎有些不习惯,一个被窥视、抨击的对象没了,话题也少了。

    后来,我常想,在我的身后是不是也有一双双窥视的眼睛,那个睡我对面,一下班就织毛衣的细眼睛河南女孩,她是不是一边心灵手巧地织着毛衣,一边用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偷偷打量我,注视我的一举一动。睡我上铺的江西女孩,她会不会趁着爬上铺的机会,偷偷扫视我屈膝写下的文字,进而窥探我内心的秘密。又或者斜上铺的“小胖墩”会不会趁我换衣服的空档目测我的三围。还有我那些和朋友在电话中暖昧的调侃与玩笑会流入谁的耳朵里?

    六楼,朋友来来回回搬了数趟,我看着他一件件将我的行李搬离,我感觉自己的内心也一点点似被掏空。我呆呆地坐在那张只剩下床垫的单人床上。不知道它的下一位主人又将是谁。

    说实话,这些年,对于宿舍搬迁我是毫不陌生的。在东莞混迹十年,大大小小的搬迁不下十余次,即使最初在一家工厂呆了近五年,也没有逃离搬迁。工厂为了省钱,每年都要大规模整合一次宿舍。人力资源部早早地将一纸令书贴至公告栏,对于公告栏的东西员工是很排斥的,但排斥也没用,尽管知道不是好事,还得看,这不一看就窝火,又是该死的宿舍大调整,“神经病,吃饱了没事干……”忍不住骂开了。

    骂归骂,该干嘛还得干嘛。接下来的每天下班,开始清理,打包行李,尽管平日一切从简,每购买一件物品时,再三斟酌,竭力控制,但真的到那天搬迁时,平日隐匿在各个床底,床上,柜子,阳台的箱包,被子,枕头,桶盆……一夜之间全部聚集,集体亮相,场面震撼。

    待到搬宿舍那天,性子急的几乎天不亮就开始起床搬迁,搬去的宿舍,人性子缓还躺在床上睡觉呢,免不了引来一番抱怨,不过性子缓的也再无睡意,只好匆匆起床,加入搬迁。于是,一间宿舍,一部分人迫不及待地搬出,另一部分人迫不及待地搬入。那一天,随处可见拎着箱子,行李袋,抱着被子,枕头,提着桶盆的人,她们像一群突遭变故的蚂蚁,马不停蹄地迁徙。

    这场迁徙几乎要一直持续到下午,才慢慢接近尾声。每次搬迁结束,都像一场海啸退潮,放眼望去,整个宿舍区满目疮痍,不堪入目。每栋楼的楼道垃圾桶旁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一床破烂不堪的棉絮,一张虚了边松垮的席子,一个瘫软成柿饼的枕头,几双附着厚厚灰尘的破鞋……平日隐藏在宿舍各个角落,现在都趁着这个机会狠下心扔进了垃圾桶,要换成平日,估计还下不了狠心。此外是四处散落的纸盒,塑料袋,纸片……

    宿舍内搬出去的东西又几乎搬回来了,只是主人的面孔全换了。每个人开始忙着整理自己的东西。

    我应该是有洁癖的,或许应该是强迫症。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我会很细心地整理我的个人物品,我得重新给它们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安放,不然我会心不安。至于那张床,我会尤其认真地擦拭,裸露着的床板,床沿,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先是湿毛巾,后改为干毛巾,边擦我边想象着它的前一任主人,刚才都在忙于搬东西,无暇顾及。而我早上刚睡过的那张床,现在是不是也有一个人正像我一样努力擦拭,她或许也和我一样想象着那张床的前一任主人。我不知道擦拭了多少遍,我只知道和我一同搬迁进来的新舍友,他们已经全部铺好了被子,我才在他们异样的眼光中停下,找来几张干净的报纸,垫上,或许几张报纸可以隔开或者阻挡一些东西。再铺上垫的棉絮,床单。我仿佛在做着一场虔诚的交接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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