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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如借(2)



    我把这些一直留在记忆里。来合肥的最初几年均在这里盘桓。至今,十年往矣,才悟出,那几年,简直是借来的,应该珍视。

    此生如借。

    二

    春天的时候,站在原单位旧址二楼,楼梯尽头有一扇窗户,常年敞开状。有一个春天的下午,我把手伸出去,触摸到榆树的枝条,累累榆钱在瘦弱的枝条上滚动,绿天绿地,感觉奇异。后来,有一天,再去旧址,榆树不见,被砍了。环城河畔的树林犹在,树下还是抹纸牌的老人,遛鸟的老人,唱庐剧的老人,每一步,都是烟火气息,真让人热爱。

    后来,每去一趟环城路,回来的路上,都怅然若失,仿佛仳离,从此搬出深院宅第,再也不能回头,只能怅然地望一眼。

    这一眼里,饱含着对于往昔的眷恋。对于合肥,仿佛不再有热切,除了环城路。

    始终热衷于幽暗所在——遮天蔽日的树林,回廊上布满紫藤,甚至书写,即便白天艳阳高照也会拉起窗帘点一盏灯,营造夜晚静谧的氛围,似乎非如此不可,灵魂才可安歇。

    日渐一日地害怕光、声音,灵魂总是惯于缩至一团。热爱于图书馆一排排灰暗的书架里徘徊。自从搬离市区,就失去了去省图的机会。图书馆足以让人留恋终生,许多资料均得益于此。老瞎子博尔赫斯一辈子没离开过图书馆,他是世界上最富足的人之一。

    似乎离开合肥的省图,我的精神状态一直出于下滑的态势,总是提不起一点精气神来,一日日地滑向某种深渊,有一段尚且不自知,等到某一天反省,羞愧得不容面对。到底是怎么了呢?离开图书馆,灵魂仿佛一下被抽离,渐渐失去了依傍,混混烈烈的一声,整个楼梯倒塌掉,都是废墟,我无以重建之力。每想至此,都很难过。

    也曾想辞掉工作,租居到省图边上,重新过起自由撰稿的生活,这样也意味着重回过去小城芜湖的生活。是倒退,还是前进?不得而知。

    有谁像我这样,为了一座图书馆而产生辞工的想法?

    这种美好的愿望到底被现实逼退——我不过是偶尔放纵一下幻想,宛如一条鱼偶尔从水底吐过泡,让整个身体酣畅地翻滚一次,得到一次短暂的舒展,自由的呼吸吐纳,也是一次自新。

    图书馆对于一个热爱读书的人,太重要了,仿佛一种依靠,给人归属感。图书馆也是一座城市的底气所在,始终有一种看不见的精神日夜流淌。

    对于芜湖路上的法国梧桐始终无感,比起南京的法梧来,我们芜湖路上的逊色了。南京的法梧高大粗壮,宛如一座座教堂穹顶,需要仰头正视,车一路开过去,宽阔而幽邃,仿佛得到一种洗礼。

    对于桐城路菜市那家姑嫂排挡至今记忆犹新。冬天,她们家鸭血粉丝煲不错,砂锅夹到桌上,依然咕咕咕冒热泡,粉丝晶莹剔透滑喉爽胃,一碗毕,通体妥帖,一并省略了准备晚餐的繁琐,回家直接抱一只热水袋上床夜读……

    除了小龙虾,合肥似乎找不见什么甘之如饴的小吃,比起芜湖来。

    我在芜湖居了十五年,若以饮食论,芜湖算得上一座比较宜居的小城。它的舒适簇新,得益于偏居江南的地理环境吧。

    合肥一直侉里侉气的,不精致。

    四

    合肥唯一的特色,体现在它的腊货上。

    婆婆是合肥土著。

    第一次到婆婆家作客,是冬天,被她家腊货的多样性惊呆。

    婆婆那时身体尚好,每年都要腌制可观的香肠。并非直接拿到菜场里去灌,先在家事先配好各色香料,参拌进肥瘦适宜的猪肉里,再拿去灌入肠衣。待晒干,清蒸出来,黄亮亮的,一刀切下,芳香遍野。那几年,几乎所有的食客去婆婆家作客,临别时都要带走些香肠。简直太好吃了。

    婆婆家的咸肉也地道。首先食材要好,选家养的黑猪,腌好,晒干,清蒸着吃。夹一片放在眼前,可以看见对桌的人影。咸肉腌成透明状,算是功成了。不比在芜湖,我家每年只腌几斤咸肉,略用来炒炒青蒜,应过景。

    婆婆家还腌捆蹄,这玩意儿,特别有嚼头。

    是来到合肥以后,才爱上咸鸭蒸黄豆这道菜的。有一种食材的香经过盐的发酵与阳光的爆嗮以后,更显深厚,不愧为冬令的一道下饭佳肴。去年,吃到一直咸野鸭,把它与黑豆一道蒸了,直抵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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