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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绿色的张望(2)



    这就是我大部分的人生。

    我们为什么不是邮递员的人生呢?为什么不是乡村邮递员的人生呢?

    五

    我们选择在一个夏天去一座叫枸杞的岛。在进入这座岛以前,我一直以为这座岛的正确写法应是“狗妻岛”,我在想怎么会有那么一个奇怪的名字。抵达这座小岛以后,我才了解到这座小得像一个袖珍王国的小岛上,有七名邮政工作人员。现在的所长,以前是用扁担挑着信件报纸四处投送的。据说他是一个劳动模范,我看到了他被紫外线晒成黑色的皮肤以后更加深信乡邮员的辛苦。

    也据说这里邮政营业所的工作人员,都是岛上的居民。岛上没有交通规则,因为没有交警,没有红绿灯。我在想要是岛上醉驾了,要不要受处罚的?想了很久以后,我终于确定岛上醉驾一点点的关系都没有。我又想,那些出海的邮政营业员的丈夫们经历长久的海上生活回到岛上以后,营业员要不要上班的?

    所长一拍大腿说,肯定放假。

    我觉得这就是热气腾腾的活着就好的真实的生活吧。

    六

    其实我很喜欢墨绿色的邮筒。它们孤独地站在街的一角,像一个永生的老人,仿佛经历了世事的沧桑。但是现在这样的邮筒是越来越少了,我是愿意在春风沉醉的夜晚,或者是某个飘雪的清晨,与它作深情对望的。我总是这样想象,那么多的信件通过这个邮筒,抵达了四面八方,这人间有多少温情久久弥漫。

    我曾经拥有过一盏墨绿色的台灯,底座是大理石的。我也有过一张墨绿色的布面沙发,我觉得坐在这上面特别地安静。显然这是一种对颜色的热爱,我觉得这样的颜色厚重、沉稳、旷达,更重要的是:宁静。

    七

    岁月之河不紧不慢地流向了远方。我打了一个哈欠,就从少年成了青年。我再打一个哈欠,就从青年成了中年。中年的时候我喜欢打瞌睡,喝小酒以及和人吹牛皮,这大概是一种恶习。当然有时候我也很自律,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爱上了写小说。有一个小说叫作《麻雀》,发在《人民文学》上的,后来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多家选刊选上了。这个小说会被一家影视公司搬上银幕。这是一个谍战的故事,发生地在上海,而其中有一个场景是这样的,陈深通过邮筒传递着情报。为什么情报不被泄漏,因为收信件的年轻邮递员是共产党地下组织的人。后来这个邮筒被炸了,因为邮递员发现了四面八方向他涌来的特务,他已经无法逃开,只能把随身带着的手雷扔进了邮筒,把所有的情报炸毁。

    我固执地选择了邮筒作为此中的道具,是因为我觉得邮筒是有故事的人。

    邮筒,是我墨绿色的亲人。

    八

    扳着手指头计算,这几年我已经没有写过信了,也没有过和邮筒的长久对视。认识一些在邮政局上班的人,但是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总是穿着便装。我一直好奇地想,他们为什么不穿制服?为什么不穿呢?更多的时间里,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码字、踱步、喝茶,仿佛是一头红着眼睛的困兽想着突围。

    有一天傍晚,路灯已经开始亮起来了,我从单位出来,沿着保俶路往北山街走,看到了路边一只安静的邮筒。其时车流滚滚,红灯绿灯不停转换,人们行色匆匆。只有夕阳无限美好,披洒在墨绿色的邮筒上。我站在离邮筒一丈远的地方,久久没有离去。

    我知道这是与亲人的一场对视。这样的情感深植于我的骨髓,像战后两个疲惫身躯的突然偶遇,像一场百感交集的重逢。很多时候,我们完全可以选择沉默,因为沉默就是千言万语。

    (选自2015年3期《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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