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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藏小恶(3)



    嚓、嚓、嚓、嚓,大卵泡对牛吃草的声音着迷。

    大卵泡离开烟土,上了堤坡,消失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大卵泡是去河边撒尿了。大卵泡专攻那棵歪脖子柳树,树斜对曹凤兰的后窗,杆粗,可挡住大半个人。树根已经露出一截,泥被冲塌了,形成一个窝,呈扩张之势。好几次,大卵泡在树底下掩耳盗铃,被孩子们的喊叫搞得手忙脚乱,不敢骂人,埋头收拾齐整闪到一边。

    河滩上的碎石硌脚。河床浅了,看得见水底里的绿毛,似乎捋起裤管,就能涉至对岸。大卵泡用那只裹脚探了探水,身体晃几晃,稳住了,光头格外刺眼。背过身来的时候,走路的姿势更为奇特,看起来右脚严谨,左脚滑稽。他那么一脚严谨,一脚滑稽地上了堤,在堤上站住,回头望了两望,下了堤,回到烟土,把严谨与滑稽并拢了,垂下茄子脸。

    曹凤兰在这里撅起屁股除草时,屁股与禾苗一样生机勃勃。大卵泡想。太阳在头顶烤,眼睛在突出的额头下乘凉。耳边水流汩汩,似尿冲在尿桶里,清脆响亮。泥巴吸水,声音宛如水牛拔出泥泞中的前蹄,好比乌云覆盖天空,燥白的泥土变得黯黑,裂隙自然弥合,禾苗的根须苏醒了,向四面八方伸懒腰,叶子挺起来的那一下,弹性十足,能听见钢崩儿坠地的金属脆响。稻子熟时,禾杆挺着下沉的谷穗,饱满预示着丰收。大卵泡干不了农活,亦是农民,亦有农民的心旌神摇,故美目轻合中,曹凤兰干枯的酒窝水份渐盈,不一会,又波涛汹涌的了。

    无意间瞥见大卵泡在烟土站桩,有一瞬间,曹凤兰看见大卵泡全身发光,如金色雕塑,晚上大卵泡就入了她的梦。梦中大卵泡仍是细长美目,面色桃红,不同的是,他手脚正常,身板挺直,身着阔摆长衫,手中拾粪的铁筢变成了青龙偃月刀,见她时也不躲闪,反倒转弯抹角往她眼皮底下钻。当时店里无人光顾,曹凤兰盘坐地上编竹席,沙沙沙沙,手指舞动,竹篾翻浪,此起彼伏,仿佛为后门口的河风所弄。

    屋子里暗了一下,曹凤兰只当是太阳阴了,没发现阳光仍是一窗。

    竹子早买了,前几天篾亦刮好了,有没有空,给我编一床竹席?突然出现的大卵泡说。仿如一只从屋梁上掉下来的黑蜘蛛,悬落在曹凤兰眼前,还攀着一根蛛丝打了秋千。曹凤兰正要嫌恶,见大卵泡面貌不同往常,好比想起民间蜘蛛落眼前有喜的说法,便亮了酒窝,站了起来。可能是盘坐时间太长,她两腿发麻,挪不动一步,双手在腿上乱搓,借搓腿的当儿,琢磨如何拒绝大卵泡的要求,顾不上大卵泡美目停在身体的哪个部位。

    哎哟哟哟,两腿弹棉花似的,骨头老了,坐下去容易,站起来难。曹凤兰哼哼唧唧,发现自己哼得温柔,便大声咳了两下。不咳还好,一咳更显内心复杂凌乱。青光一晃一摇,大卵泡已将青龙偃月光倚墙放好,腾出双手,把曹凤兰扶到竹椅上。他的手插进她的腋下时,她觉得被揭开了裹在身上的纱,纱轻掠体毛,由下往上,从头顶褪了去。大卵泡松开她时,她甚至认为那层纱就在攥在他的手里。

    你帮我编竹席,我保证把水引到烟土,救活那块田。大卵泡屁股印在竹席上,把竹篾条弄得淅淅沥沥直响。曹凤兰嘴一撇,说,手脚轻点,别把竹篾弄断了。大卵泡用手指压下二根,挑起一根,如此反复,待手中攒攥一小把竹篾时,说道,要不,你教我编。大卵泡将一条竹篾横放,欲用长尺往里推挤,曹凤兰一把扯住他的手,道,没理顺,把竹篾弄断弄破了,会伤了手指。曹凤兰眼见大卵泡双手透明如玉,略染玫瑰红,又觉得光芒晃眼,心里有根弦被拨动,发出一声脆响,因而捏拿着忘了松开。出乎意料的是,大卵泡失去先前调侃的态度,脸红如血,处子般惊慌不迭,他站起来,拿起墙边的青龙偃月刀说,我现在就去挖堤引水,明天清早,保证水到渠成。曹凤兰噢噢两声,眨眼间,大卵泡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变成拾粪铁筢,仍是大裆裤,一瘸一晃地上了长堤。

    曹凤兰是被震醒的,似乎有东西撞了她的床,胸前那堆肉打在手背上。接着她听到了掘地的声音,似乎来自床底下。她套上一件外衣,就着苍白的月色,打开门巡视一圈,但见花浓月下,月碎树间,干燥的地面如白瓷,似乎一敲即裂,这使她想到梦里男人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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