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有惊慌(8)
时间:2023-05-17 作者:盛可以 点击:次
旅行者的身体已经回暖,先前傲傲待哺的雏鸟般的胆,开始羽翼丰满,她不但没有压低工资金额,反倒抬涨了两千。数目之大,出乎阿古意料之外。阿古表情夸张。旅行者得意,却不失谦卑地说:“只能算中等收人。”过会又补充道,“这次出来,打算把两万块钱花掉。”阿古轻“哦”一声,说:“要小自,前些天发生抢劫案,抢劫犯连人都杀了。”阿占还描述了血肉模糊的残状,旅行者一听,羽翼丰满的胆儿又掉光了毛,近乎瑟瑟哀鸣了。 第05节 旅行者想到1989年的月亮。错乱纷杂的倒影。她自杀的初恋情人像棵树一样,死在月亮的核心。一股腥味顺着她的书信地址流淌过来。皮肤至今仍弥留那种气味,像钢片闪发冷峻与简洁的光。没有让他拿走完整如初的自己,肉体也失去了意义。她到达他锈铁般的故城。一条清澈小河,将小城剖成两半。青砖瓦檐。滴雨。被学校开除。握一把水果刀。砸碎了校长的办公窗。无一只理解的眼。一只月亮的眼。他生长在月亮的核心。 高原的月亮,水浸洗过似的。阿古开得飞快,天将黑没多久,便回到花地。旅行者瞄一眼月亮,邀请阿古一起吃饭。阿古谢绝,问旅行者下站去哪里。旅行者认真地摇头。阿古说:“到了月岭就该去风口,在风口才能见到真实的藏民生活,没有像我这样穿着汉服的。”阿古说完就走了。旅行者进小餐馆坐稳,情绪缓和下来,只觉浑身酸痛,也顾不上活动筋骨,速速点菜,匆匆吃了,先前是打算在花地再住一宿,第二天早上起程,吃饱饭竟片刻也不想停留,急于赶到那个叫风口的地方。 夜已经亮了。初到小镇,它钢片一般的干净利索,让旅行者感觉自己像只甲壳虫,趴不住,总往下滑。或许是因走月岭的经历,这会儿,旅行者感觉花地灯火尚算繁华。人们并非暗藏心计,全埋着杀人劫财的想法,因而对这陌生城市与人心生歉疚。她微笑和餐馆服务员聊天。服务员脸色黝黑,腮部令人信任的红润,说风口是个好地方,草原雪山冰川海子森林,都与别处不同。服务员强调,如果要继续往前走,必碍经过风口。 “阿古带我到这家餐馆,必定是相熟的。为什么连服务员也不动声色地编动我去风口,莫不是串通一气?”旅行者谨慎思索。但她很快批评自己对阿古的不信任。没有到达山顶,阿古执意少收五十块钱,足以证明他是个不贪财的人——除非他玩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的把戏。旅行者坐别的车离开花地的可能性很大,到月岭山那一路都是机会,阿古都没有行动,绝不会拿五十块再买一个也许并不存在的机会和毫无意义的信任。 旅行者出了餐馆,身体在街心旋转一圈。小镇就那么大。去风口要三个小时。明天早上动身,意味着要度过一个漫长无聊的夜晚。要干掉这种丧气的夜晚,惟有连夜出发。白天尚且那样危险,走夜路即使司机不坏,也还有被抢劫、强xx、塌方、翻车的可能。在一个漫长无聊的夜晚与危机四伏的夜行之间,哪一种更有意义,旅行者轻易地掂量出来。 旅行者掉光毛的胆量,长成一只雏鸟,扑腾翅膀,对着威胁嘴里发出自以为强大的声音。她迅速地四下搜索交通工具。她向一辆小面包招手。没想到还是阿古。旅行者有点激动。毕竟是个“熟人”。 阿古显然刚吃过羊肉汤包,葱味、蒜味和腋味混合,或者还喝了一盅酒,眼睛发红。 “我想现在去风口。”旅行者说。 “真巧了,正要送人去风口,顺带捎上你吧。”阿古说。 “是吗?”旅行者又怀疑上了。 “上来吧。”旅行者正犹豫上不上车,阿古已经打开驾驶侧座的门。 “我坐后排好睡觉。”旅行者想的是避免被后座的人勒住脖子。 车开到旅行者住过的宾馆旁边,阿古停下来,走进的小餐馆。将近十分钟,阿古才重新回到车里。又过了两分钟,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热气腾腾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大黑箱,行走轻捷,仿佛箱子是空的。 一个大黑箱子。两个陌生男人。三小时漆黑无人的山路。财与色。一桩命案要素齐备,只欠行动。旅行者大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