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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有惊慌(9)



    黑衣男人与阿古交谈,说的不是汉话,似乎商谈在哪个地段动手,并有轻微争执。与此同时,旅行者认出黑衣人,正是早上找宾馆的人。他为什么匆匆离开花地去风口。黑箱子装一具被肢解的尸体绰绰有余。不过,在漆黑的荒山野岭,那些悬崖沟壑树林,远比一只箱子更能掩藏罪证。否定箱子的用途,并不能排除凶杀的可能。旅行者心里忽紧忽松,问阿古路上是否安全,而阿古说“应该不会有事”。旅行者又说“那我明天再走吧”,虚弱中强作镇定。

    车子毫不犹豫地前行。

    “姑娘你放心,不会有事。如果碰到警察拦车,你就说我们是亲戚。”黑衣人说话了。

    “如果有警察拦车,很有可能是抢劫。不能停。再说,这么晚,山路上怎么会有警察拦车?为什么说是亲戚?”旅行者心里打鼓。

    车还在小镇惟一的街道上行驶。

    “风口不允许花地的面包车载客进城。抓到要罚款。姑娘你是什么地方的人?”黑衣男人扭转头问旅行者,有狠裹笑意。

    旅行者确实怕了,正想下车,窗外的灯光忽地没了,车子沉人一片漆黑。似乎一盆冷水劈头浇下,旅行者脑海闪现一片空白。紧接着,她从包里摸出刀子,紧握在手,进入高度警备状态。

    群星无光,月亮不知沉向何方,山成为黑夜的一部分,公路使人惊惧地延伸,探到黑夜的最深处。

    旅行者睁大眼睛,目光从阿古和黑衣男人中间的缝隙穿过去,关注路况,捕捉两人的细微表情。车灯比手电筒光亮稍强,影子晃得厉害。裸露的山岩泛白。一侧浓密的漆黑中,星灯遥远。梦境。身体挂起来了。心脏如不断蹦跳的青蛙。手心渗汗,往裤腿一擦,再擦。

    阿古神情肃穆,近乎磕睡的眼神里透出残忍。黑衣人脸侧毛孔粗大,大如坑。满脸陷阱。鼻子空阔巨大,如一堵悬崖。车就要从鼻尖滚下去。

    “阿古,你可别打磕睡。”旅行者没话找话。

    黑衣人歪头打起了轻酣。

    车在盘旋。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路边,挡了大半条道路。

    “遇车匪路霸了。”旅行者听见自己像堆积木,僻里啪啦坍塌。

    三个男人站成一排,嘴里叼着烟,正把尿兑进漆黑里。

    第06节

    像眼睛一样闪光的Rx房,被一场大火独吞。火的舌头舔红了天。曾经美丽的女人终日平躺在床,胸平如床。不能早起做饭,不能指桑骂槐。猪在圈里嚎叫,孩子们在房间里乱跑。做父亲的勒令一个孩子出去讨米。那个差点被父亲淹死的女孩,背了布袋子拄根讨米棍。三年后她嫁给一个木匠。第四年生下一个女儿。第五年特大洪水卷走了孩子,冲走房屋与猪,余下的生命是疯癫。平躺在床的女人,用一把剪刀剪断了自己的喉管,长眠于田边的泥堆里。

    沉去的家事这时候浮起来,旅行者有如抓到救命稻草,对自己的胆怯感到鄙夷。毫无理由地认定车上的两个男人想谋财害命,自我恐吓,事后回想都会觉得荒诞。月岭那一趟,已经证明阿古是完全可以信赖的。至于黑衣男人,一上车就呼呼大睡,根本就看不出有不轨企图。黑箱子躺在黑夜里,在嘲笑关于肢解与碎尸的胡思乱想。不过是一段普通的旅程。在这无边无际的冷夜,她和他们原本可以互相温暖。她的冷漠戒备,使短短三个小时的行程变得漫长沉闷。紧张使她全身肌肉紧缩,除了手心的冷热,衣背也湿了,皮肤发黏。

    旅行者扭动腰身,暗自活络筋骨,突然打通关节般冒出一个印象:上月岭时,车内的手刹灯仿佛是红的。是阿古拉了手刹,车才犯疥病般抽搐。阿古故意造成车出毛病的假象,执意要送她上山,并且总是停下车来,劝她拍照,定是为了磨蹭到天黑。他这小个子,需要外部环境的协助,他要选择最佳时机。旅行者如结冰的池塘,刚刚融化,又被这一发现所冻结。她身体前倾,甚为仔细地观察车前的各种灯光。然而,记忆被紧张摧毁了似的,根本无法验证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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