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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有惊慌(7)



    “你会选择什么道?”旅行者问。

    “啊,有意思,我选择‘祖道’,回来继续看山里的风景,还有女人。”阿古热爱生活。

    “挺冷,穿着吧。”旅行者把手中的毛衣又递了一次,对阿古的选择既羡慕又鄙视。她喜欢梵界的至高的精神境界,只是虚无中的虚无,双重虚无。

    阿古说他不冷,咳嗽是因为抽烟。阿古的拒绝让旅行者失望。一个渴望死后灵魂进人梵界的人对选择祖道的人的失望。她又递给他一颗金嗓子喉宝。阿古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捏手里看看,伸舌头舔舔,含到嘴里,浮起难看的表情,像一只尝到怪味的猴子。旅行者道:“有这么难吃?”阿古摇头:“好奇怪的味道。”旅行者刚要笑,只听阿古“呀”了一声,突然刹车。

    “怎么回事?”旅行者问。

    “塌方。”阿古说。敏捷倒车。

    旅行者没明白。眼见零星的石块在前面山坡飞速翻滚,石块越滚越多,越来越大,霎那间如飞流瀑布,气势磅礴,旬然,声巨响,炸出一团巨大的尘雾,瞬间耸起一座新的山头,挡住了去山顶的路。

    旅行者傻了。

    偶尔还有石块滑落,一路奔至悬崖,听不见落地的声响。巨大的坟头。车压瘪了,铁片刺进肋骨,血肉模糊。胸前挂着的手机在响,荧光屏忽明忽暗。今天是星期二。植物在上课,贴紧胯部的手机碰到了重拨键。他在讲波德莱尔:这位被认为不合人情的,带有无聊的贵族气的诗人,实际上是一位最温柔、最亲切、最有人情味、最具平民性的诗人。但丁的诗神梦见了地狱,《恶之花》的诗神则皱起眉头闻到了地狱,就像我们闻到火药味。一个从地狱归来,一个向地狱走去。波德莱尔把萨巴蒂埃夫人奉为诗神,寄托自己的向往与追求,惠特曼婉拒英国女作家的求婚,据说是个同性恋。八十二岁的知名人物要与二十八岁的女人结婚。有人认为这是一场世界最冠冕堂皇的情色交易。人一出生,就进人死亡倒计时。世界上跳得最高的动物居然是跳蚤。爱情是自己的事,婚姻是别人的事。任何方式都弥补不了,注定拥有那么一个有缺陷的人生。

    “当”,一颗碎石崩到车身。犹如一次危险的警告。

    塌方的瞬间,诗人杯中的水起微澜。颠倒了红绿灯的色彩。从假寐中顿醒。旅行者忍住眼泪,山在眼里退缩渺小。

    “这样的情况,我遇过好几次了,亲眼见过流沙活埋两面包车人。救援的车辆最快也得三四小时才能到。”阿古将车退到稍宽的地方调头。阿古说话就像严寒中的松柏,或者那些不知名的灌木,以及散落茫茫山头的牛马牲畜。几乎没有什么能惊动它们。偶尔抬起头,也是毫无目的。他说山里人靠山吃山,他信命。发生意外,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受到的惩罚。

    车往回开。奇怪的是,不抽搐了,不犯疥病了,车速明显快了许多。天将黑。山色浓了一层。旅行者说:“会不会有熊瞎子或者狼?”阿古回答:“有,人在车里,不必害怕。”旅行者说:“我倒想遇到。”塌方隔断了山顶可能的奇遇,那片未知的事件,永远消失,不能再现,若没有新的感官刺激,会遗憾更深。旅行者心里活泛起来,内心里萎缩的冒险之花,又探头探脑的了。

    旅行者估计阿古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不会超过六十公斤。她手中有刀,不该怕他。

    在东北零下二十度的冬天,一个男人喉管被抹了一刀,睡在家门口,棉大衣吸干了所有的血。回到南方,旅行者仍经常在揣测那把刀的轻薄锋利与亮度。正义的、复仇的刃,穿越恶的、无耻的肉。在梦中使用刀子,无论是被刺对象还是手中的刀,全无质感。梦中刀子捅进胸膛,除却冰凉,也无痛感。钢的硬失去具体,肉的软没有真实,血的红模糊艳丽,这类梦让旅行者体内压抑,它们似乎渴望在此刻散发出来。

    阿古的肉体对旅行者的刀产生诱惑。

    “你当记者工资很高吧。”阿古打探旅行者的收人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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