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陷的胸腔(4)
时间:2023-05-09 作者:江少宾 点击:次
从化工厂里外漏的污水流进水稻田,将田里的水稻苗全部染黑。2004年,八十户人家近二十人患癌,以喉癌、肺癌为主。 四川简阳市简城镇民旺村: 因化工厂未经任何处理的工业、生活废水大量流入沱江,导致水中亚硝氨的含量超过国家规定排放的三十倍,原是远近闻名的“长寿村”,每年平均有五人死于癌症。 湖北襄阳市朱集镇翟湾村: 三年内,三千人的村庄里一百多人死于癌症,其中大多是三十到五十岁的青壮年劳力。村民认为,这些是因为流经村旁的那条他们赖以生存的小河受到了严重污染。 河北涉县(固新村等至少六七个村庄): 这些县沿太行山南麓、漳河水系分布,自20世纪70年代初期开始,辖内癌症患者明显增多。20世纪80年代的统计数字显示,这一地域的食管癌、胃癌发病率为全国平均发病率的二十多倍。 安徽淮北市杜集区石台镇刘庄: 著名的“癌症村”。有六十六人死于癌症,当地的水“黄得像牛尿”,被称为“致命水”。 湖南隆回县金湖村: 二十年间,这个总人口二百八十五人的村落里,竟有二十九人接连暴病而亡,主要是胆癌、肺癌患者。村民怀疑井水被农药污染。 浙江萧山区南阳镇(坞里村、赭山街村): 死于癌症的人数占了村里死亡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二十六家化工厂的日污水排放量,保守估计在两千吨以上。 内蒙包头打拉亥: 经医院确诊,癌症死亡率为70.9%。公开资料显示,该地区地下水溶解性固体、硫酸盐、总硬度、氯化物依次超标3.8、9.9、4.9、0.8倍,属于劣五类水。调查发现,癌症源于包头钢铁放射性毒水污染。尾矿坝水泄漏,还令周围村子土地种不出庄稼。十多年间,七十七人死于癌症。 …… 不需要继续列举了。这些所谓的“癌症村”,病变,无一例外地来自污染——工业污水、生活污水、毫不节制的农药和化肥……如果还有罪魁祸首的话,那就是不再洁净的空气。这些年,随着城市化的持续扩张,在许多城市的城乡接合部,耸立起一座座乌云翻滚的粗壮的烟囱,就连我所在的乡下小镇,也引进了一家国有大型水泥厂,附近的村民白天不敢开窗户,气味扑鼻,灼烧喉咙;夜间也睡不安稳,轰隆隆的机器,彻夜轰鸣……水泥厂投产第一年,附近的庄稼严重减产,近处的禾苗都烂了根。不久之后,田野里就变得一片沉寂,几乎寸草不生。村民们集体出面交涉,水泥厂最终选择了让步,同意接受村里的青壮年劳力去厂里务工。在经济利益的诱导下,村民们终于忍气吞声,这弱势而现实的生命群体,纷纷选择拿钱买命。我们当然有理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静下心来想一想,这群既失去土地而又身无长技的村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然而,健康,金钱是无法购买的。最近这几年,水泥厂附近的几个村子,终于进入了第一个癌症高发期。其中一个村子,三十多位村民先后患上了癌症,以肺癌患者居多,其次是食道癌和胆囊癌,患者全都六十岁不到,大多在水泥厂里打过工。最临近的一个村子,几乎集体患上了尘肺病。这些苦苦挣扎的乡亲,同我的堂哥一样,辛辛苦苦地熬了大半辈子,到了可以安享晚年的时候,凶恶的疾病突然降临。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乡亲们逆来顺受惯了,即便是面对如此悲剧性的命运。在城乡二元对立的征程中,这群既没有职业也没有养老保险的农民兄弟,成了乡土中国悲凉的牺牲品。没有人为他们埋单,还会有更多的牺牲品——处在工业化进程中的中国,短期内根本无法消除污染源,更可怕的是:被污染的环境和生态,往往长时间无法逆转,而人类还没有找到一个有效的治理地下水污染的技术,也无法承受昂贵的地下水治理成本。 面对这场灾难性的生态危机,我们都不是局外人。2011年,全国两百个城市的地下水质,“较差—极差”的占据了一半。而国土资源部十年前的调查显示,一百九十七万平原区的水质,浅层地下水已经不能饮用的面积,高达六成。如果这个数据还可以相信的话,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还有能饮用的地下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