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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北窗——夏日大兴安岭散记(3)



    入夜多时了,北极村上空依然明朗,“神州北极”的碑刻在彩灯照射下显得玲珑剔透。我突然想起,这“北极”其实不过是以我们自己的版图为尺度,换一个坐标,从地球的尺度看来,我们距离“北极”还很远。江的对面是俄罗斯西伯利亚广袤的荒原,荒原的北边还有浩瀚的北冰洋。如果再转换一个坐标呢,比如太阳系、银河系,我们还要到哪里“找北”呢?

    黄金沟与蓝莓镇

    从漠河乘汽车南下,公路大型指示牌上不时提醒人们:“高纬高寒地区常年岛状冻土地段”,这让我们意识到即使盛夏,我们此时脚下两米的地方仍是冰冻状态。

    第一站,金沟,又叫胭脂沟。据说慈禧太后的胭脂钱是由这里开采的黄金支付的。“黄金”、“胭脂”,两个汉语词汇叠压在一起闪现出奢华色彩。这是一条宽阔平坦的河谷,1877年一位鄂伦春牧人在这里挖坑葬马,一镢头下去竟挖出几块黄金。此后,俄国人、日本人以及内地的冒险家纷纷赶来盗采,万古洪荒的河床一时成为繁华的闹市,成为争夺财富的凶险之地。后来,黄金沟被清廷接管,年贡黄金10万两。如今虽早已停止开采,河谷里仍然残留一垅垅、一堆堆的矿渣,连野草也不肯生长。河谷里的“原居住民”,那些棕熊、马鹿、黄鼬、紫貂、林鸮、花尾榛鸡更是全都不见踪影。自然生态的恢复还须一个漫长的过程。

    出了黄金沟沿快速公路往东南驶去,一路上河流纵横、冈峦起伏、草木葱茏,路边不时会看到停放的摩托车,却并不见人。朋友说车主都在草甸深处,是采摘野蓝莓的个体户。

    蓝莓(Blueberry),以前的大兴安岭人叫“都柿”,原本漫山遍野的一种野果。现代科学发现其中富含花青素、有机锗、有机硒、熊果苷等特殊营养成分,被联合国粮农组织命名为五大健康水果之一,身价随之大增,被封为“黄金果”。高利润引发采集狂,不择手段地野蛮采摘(比如使用一种叫作“铁撮子”器械的采割),已经给野生蓝莓造成致命伤害。

    我反感将“蓝莓”叫作“黄金果”,把这山野间的蓝精灵与黄金扯在一起。黄金作为一种贵金属与货币成为搭档是必然的,黄金产业的开发历来与贪婪、血腥联系在一起,甚至“抢劫金店”也已经成为当下刑事犯罪的热门。而蓝莓作为一种拥有生命的草木,本是大地对人类的恩惠,象征着人与自然的和谐。如果非要把蓝莓作为一种“产业”加以开发,那么也应该尝试一条“天人合一”的正道。

    在阿木尔林业局,我有幸看到这一迹象。

    阿木尔林业局所在的劲涛镇已经改叫“蓝莓镇”,连镇上的建筑也都被涂上漂亮的蓝莓颜色。在投产不久的“北极冰蓝莓酒庄”,我们似乎看到“生态时代”的曙光。在这座温馨典雅的建筑里,丛林里的蓝色精灵变身为清冽甘甜的世上美酒,这里的美酒也会像江西柴桑镇那样,孕育出一代诗人吗?还真是凑巧,在阿木尔我们还真的就结识这样一位“奇人”,他在政法系统任职,干的类似苏东坡当年做“通判”的差事。他年龄不大却博览群书,精通音律,抚得琴,写得字,五古七言倚马可待。道别时,我也不揣谫陋,吟诗一首:“青松在东园,白云宿簷端。举世少复真,清节映西关。”不过,这诗并不是我创作的,而是拼对的陶渊明先生的诗句,要不然我会将“西关”改为“北关”、北部边关了。

    家园贴近桃花源

    在大兴安岭林区,“家园”的完整叫法是“韩家园子林业局”,简称“韩家园”。但这里的职工喜欢直呼为“家园”,那是他们自己的家园。这里地貌平缓,呼玛河、嘎根河、倭勒根河在这里交汇成网;樟子松、落叶松、白桦树连理成林。镇子不大,井然有序地划分为产业区、生活区、游览区、行政区。职工宿舍貌不惊人,却宽敞舒适。小饭馆绝非高档,饭菜却新鲜爽口。街头广场并不铺张,一派歌舞升平气象。镇东的鹿苑,马鹿、驼鹿、梅花鹿自由自在地散放林间,既是产业,又供游览。到了夜晚,一间不大的卡拉0K厅,温馨的灯光里照旧飘出《北国之春》、《月亮代表我的心》……对于舒适的日常生活而言,这里是“应有的尽有”;相对于奢靡的现代大都市,这里则是“不应有的全都没有”:没有过剩的垃圾,没有堵塞的道路,没有拥挤的人群,没有致癌的PM2.5,没有雾霾,没有强索人命的“非典”、“禽流感”。在这里,难得的还有人际关系的融洽。在号称自由平等的大学校园,“官本位”已经成为铁打钢铸的江山。在韩家园林业局,或许与野外作业、集体行动相关,这里的上下级关系并不如内地森严。我看到“首长”的孩子与“司机”的孩子亲如兄弟姊妹般地交往,我很感动。这对孩子们的心理健康也是大有益处的,这样的环境里容易培育出诚挚与善良,而不至于滋生出衙内、魔女那样的劣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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