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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宅(嫉妒坏了事)(5)



    黑妹,过完年,你还在这里做么?老板娘问。

    暂时不知道,说不定哪一天就回家嫁人去了!黑妹气呼呼地。

    姑娘家的,不知害臊,一天到晚嫁人嫁人的,没出息。老板娘笑骂黑妹。

    嫁人怎么就没出息了?你不是嫁人了么?还开个这么红火的店呢!黑妹这张嘴总是很尖利。

    睁大眼睛,打亮灯笼找,千万别挑花眼了,好女就怕嫁错郎,听见没有?老板娘戳了一下黑妹的脑门,转头对球球说,过完年,我再考虑到益阳县城码头开一家白粒丸分店,那地段不错,歇脚的,等船的,人来人往,生意肯定好。老板娘说完,球球很欢喜地叫好,把白粒丸店开到外面去,更多的人知道你做的白粒丸好吃,滑嫩爽口,真的是好打算呢!球球记起了那个码头,那个热闹的码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乌篷船,从船上支伸出来的跳板,一晃一晃,弹性十足。她从那里上了码头,四天后,又从那里下了码头,回到小镇。对于益阳县城的印象,基本上停留在码头之上。医院的一幕,她有意忘记,避免想起。身体的疼痛早已淡化了,那一团血,真的像毛燕说的那样,一文不值,只配扔给狗吃。因而对于那一次经历,都没有真正触及她的心,她还不懂其他的悲伤,所以并没有巨大的悲伤和痛来打击她。傅寒像一颗流星划过去了,老板娘这颗福星,像太阳一样温暖她,照耀她,她根本来不及痛苦。在与傅寒的关系问题上,她甚至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乡里人和镇里人的差别,曹卫兵骂她“乡里鳖”时,她发狠要嫁到镇里来,但她知道,这不是做白粒丸,发一发狠,就学会了的。厉红旗是镇里的,并且比罗中国他们更有文化,他会不会娶一个乡里妹子?球球不知道。她也不想再找老奶奶算婚姻之命。事实上,她已经把嫁个镇里人的首要愿望摆在一边了。

    现在,球球看到了自己比较光明的前景。

    今年的雪下得特别早。

    下雪前,北风刮了三天三夜,街道被风扫得干干净净,似乎是为迎接第一场雪,于是精心洗梳了一番。雪粒是在第四天早上落下来的。雪粒落得很急,夹在风中,没头没脸地砸下来,仅吃一碗白粒丸的功夫,便填满了街上的坑坑洼洼,以及屋上屋下所有的缝隙,整个小镇就像洒了一层稀薄的盐。这时候,除了滚烫的白粒丸汤,身体里的血,小镇里没乎没有流动的液体。屋檐下的污水冻结了,大街上的咳嗽的痰水冻结了,各种声音也冻结了。梧桐树杆的向北部分,结了一层厚实的冰块,枝丫上垂挂晶莹的水滴状的冰条,它从来没有这般赤身***过。

    胭脂河上也结了一层冰,冰上雪粒铺得均匀。乌篷船嵌在冰块里,安静地停泊。船四周的冰块被捣碎了,因为船上的人要取水做饭,洗衣。碎裂的冰块还飘在水上,像浮木一样,摇晃。到中午的时候,躁动的雪粒轻悠起来,变成小瓣的雪花,以翩跹的舞姿落地。有雪粒和冰块垫底,雪不会融化,因而很快便积得很厚,先前洒的盐变成了篷松的棉花,各种硬朗的线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有质感的圆润。断桥上的狮子也臃肿了,枫林里的树开满了大朵大朵的白花,白色房顶下的褐色木材建筑,格外安详,好像那些房子里随时会走出一个童话故事里的人物来。而在断桥上眺望河岸,目光越过白茫茫的胭脂河,对岸那一长排披着白发的垂柳纹丝不动,全无春天花絮乱飞的得意与俏皮。

    下第一场雪,人总是会高兴一回。所以,球球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也不管天都快黑了,硬拉着厉红旗陪她到河边踩雪、敲冰块。下雪的天气里,是没有黑夜的。黑夜里的雪格外白亮。厉红旗不同意去更远的地方,于是,两人只是在断桥下面的码头转了转。

    近岸边的雪早被人踩乱了,踩黑了,冰块更是捞不着一块。河风不大,吹到脸上是一种很舒服的冰凉。

    嘿,真气人哩,都让人给糟蹋了。球球很失望,一边踢雪一边嘟嚷。

    你不也是赶来糟蹋的么?只不过没有赶上第一个而已。厉红旗似乎情绪不好。

    球球觉得他的话有些刺耳,便不吭声,还是试着往更白一点的地方踩过去。不捞上冰块来玩一下,她就是不死心。这一片码头只有一小段是石块修筑的阶梯,另一段是不成形的,脚步踩出来的道路。她终于找到一片新雪地,站好了,准备攥一个雪团,狠狠地朝他扔过去,以表示她对他的不满。他立在她几米远的地方,说,看着点啊,掉进河里,没人拉你,看不把你冻死。她说,冻死了好啊,冻死了,就没有人烦你了。说话的当儿,她已经攥紧了一个雪团。他看不见她脸上已经挤满狡黠与得意的笑,他只看见她一挥手,一个白球飘打过来,与此同时,她发出一声惊叫,身形一矮,一声闷响,眨眼间便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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