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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第二卷 第二章)(3)



    接着,志摩就向泰戈尔介绍了那位“才人命薄如君少,贫过中年病却春”,的“两当轩主”潦倒而牺脱的一生,并用英语把黄钟则的一首《都门秋思》口译给泰戈尔听。当地读到最后的四句“寒甚更无修竹倚,愁多思买白杨栽;全家都在秋风里,九月衣裳未剪裁”时,泰戈尔赞叹不已:“这么隽永的意境,这么委婉的表现,我在任何其他民族的诗歌里都没有发现过……”

    暮色和香雾溶成一片了。大家请泰戈尔回城。

    老诗人用力地摇头,执拗地说:“不,不,我不走。我很少有这么高的兴致,我要在这儿坐到深夜,好好领路一香花香和夜色;求求你们,别夺走我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志摩陪老诗人留下。他更把这看成是千裁难逢的机会。

    夜。

    小小的月亮,却泻下了那么多的光,洁白如银,莹彻如晶。

    他们抬头望月。月周有三大圈彩晕。

    飞过来一大片乌云,将月亮吞没,地面顿时阴暗了。

    过了一会,又来一阵柔风,吹散了乌云,月儿重新撒下它的清晖,庙廊和它周围的花木,又像洗过似地明净。

    花香似乎更浓了。

    他们在月光下静静地坐着,地上卧着他们的影子。

    老诗人显得安详而庄重。他仿佛在宴思申捕捉自己最细微的感觉,以便把它们铭刻在自己的心灵里,来充实自己对自然与人力,艺术与人生的看法。过了一会,他幽幽地说:“记得莫泊桑小说里那些圣洁的教徒在月色里悲哀地紧扣着手发出的呻吟吗?”

    “主啊,你既然创造黑夜来使我们安息,为什么又造出这使我们颤抖、叹息、不能入睡的月光?”志摩立刻引用莫泊桑的原话回答。

    两人相视而笑了。

    几分钟后,志摩沉思地托腮而问:“先生。我在您身边度过了毕生难忘的几天。我发现,您常常不需要讲稿,不需要作准备,随便抓住从视听中掠过的印象,就能使这苗头生根、长叶、发技、成萌,让您的听众依侵着那清风似的音调在那株幻术般的大树下乘凉、休息,忘却了在他们周围扰攘的世界。我想知道,您这种永远受创造冲动的支配,究竟是苦是乐?”

    “你不应该问我这些,孩子。只要问问你自己的心里,为什么永远不停地翻滚着思想、感情的激浪?又究竟是苦是乐?如果你自己不能回答,那么,你不妨去问问那夜荤,它呕尽它的心血还要唱,它究竟是苦是乐?

    志摩缓缓地点头:“我懂了。谢谢您!”

    泰戈尔喝着清冽的香茶,闭上眼睛,摇着头。过了一会,他睁开眼,说:

    “志摩,我们写诗、写小说、写剧本、写散文,我们在描摹或者创造一个精神的天地,可是我们同时还面临一个现实的物质天地。

    今天,我从印度来到了中国,我感到,无论在精神天地还是在现实天地,我们都开始了沟通。封闭的世代已经过去,每一个人都将属于整个世界。这是一个伟大的新时期。我心里一直想着一个问题,既要问你,也要问我自己。你们有的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可以从家里拿出来,算是对这新时期的一份敬意?”

    “先生,我想,我的回答也许应该是:我们新一代的青年,必须认清自身的价值,保持我们凡事必求完美的理想,尽我们毕生的努力求得实现——这种努力不分国界和民族。”

    泰戈尔满意地哈哈大笑:“你说的正是我心里的意思。好,今天不谈这些了。让我们不要辜负了这美好的花香月色。”

    夜深天凉,志摩将准备好的大衣给泰戈尔披上。

    花香茶醇引动了诗情。

    泰戈尔放下手中的瓷杯,低低吟道:

    你把我的心纠缠在一百条爱的绞索里,

    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

    我的心不过是个微弱的生息,

    为什么用这么多的绳索来把它捆起?

    每时每刻和每个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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