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天(第一卷 第五章)(2)
时间:2023-04-28 作者:王蕙玲 点击:次
走得更远些,到格兰骞斯德村,那儿有一个果子园,坐在硕果累累的树下喝茶,花果会落进茶杯,鸟雀会飞到桌上来啄食……暮色稠了,圣玛丽教堂晚祷钟响了,晚上有个河畔音乐会。找一个地方抱膝坐下。穿白色罩衣、系红领带的唱诗班用四部和声唱十七世纪的英国牧歌,唱亨德尔的《弥赛亚神曲》,成百支蜡烛浮在康河上,像坠落的星天;优美、宁静、和谐、庄严,在这歌声和烛光的默契里悄然地溶入了他的性灵…… 秋天,他在静僻的林荫道上捡拾落叶; 冬天,他在漫漫的雪地里寻觅鲜艳的红藏花; 清晨,他清新得犹如一颗露珠,大声地整篇背诵拜伦和雪莱的诗。 黄昏,他骑着自行车追赶那向西沉落的太阳。一条宽广的大道,无站无终;迎面过来一大群羊,夕阳在它们背后放射着万缕金光,在大自然这神奇的美面前,他跪下了…… 剑桥孕育了他的诗魂,重新塑造了一个志摩,将杂质从他的生命里剔除了。 他升华了。婚姻和爱情的错误与痛苦已经不再损害他了。 潮湿、阴冷的冬天过去了,幼仪来了一封信,叫志摩到柏林去一次。一月,志摩到达柏林。不久他的次子德生(彼得)诞生了。 志摩亲自照料产后的幼仪。 经过这次分离,两个人都更冷静,更成熟了。 “志摩,我一直想跟你好好谈谈……写信太费神思,还是面谈好。”幼仪躺在床上说。 “这次……不要谈了吧,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急什么呢。” “就权作闲聊吧。” 志摩不做声了。 “到了柏林后,我想了很多,主要是关于我们两人的婚姻……” 志摩瞧着幼仪的嘴,想制止她。幼仪摆摆手。 “我无意中读到一本小册子,里面有弥尔敦、马克思等人关于婚姻和离婚问题的论述,读了以后感想很多。我知道,你对我是没有爱情的……” “你少说点吧,会累坏的!” “不、这也是我对你的最后谈话了。我说轻点慢点,不碍事的。 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这我知道。我无法赢得你的爱情,这是我福薄,完全不能怨你……” 志摩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幼仪却并不伤感。 “阿仪,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志摩,让我说完吧。我想过了,前前后后,翻来复去都想过了。既然你对我没有爱情,我们继续在一起过夫妻生活,还要生育,对你我来说都是可悲的,所以我决心来德国;既然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吊着,有名而无实,倒还不如干干脆脆合法合理地……” 志摩按面而泣,久久把头掩在掌心里。 “志摩,何必伤心呢?你太容易动感情了,所以你总是吃苦头。” 志摩泪流满面地抬起头,哽咽地说:“阿仪,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你陪不是!你不痛苦不伤心是假的!是因为你的理性比我坚强,能够自制!我本来想对你说,向你提出离婚,因为这不自主、没有爱情的生活是绞杀我们生命活力的绳索;我本来想让你读了一段时期书以后真正认识到自由的含义,再心平气和地在自由的意志下偿还彼此的自由,想不到现在,由你主动提出来了!” “你提,我提,不是一样?这才是平等、自由呢。” “不,阿份,小彼得刚刚出世,照中国人的良心,我何忍……” “这又何妨!”幼仪平静地一笑,“既然有了悟觉,迟早有何区别?小彼得明年也是小的,后年也还是小,离他成年,还早着哩,你的又拘泥起来了。” 志摩跪在幼仪床前,紧握她的手。“阿仪,你为我而牺牲……。” “不是牺牲,志摩,这样说你又自相矛盾了。”幼仪也紧握住志摩的手,“如果说,去年来柏林时我是抱着牺牲的心情的话,那么,此刻,就不是了,完全不是了。我还你自由,也向你索还我的自由 “阿仪,答应我,永远做我的知己,好朋友。我们的阿欢和彼得,永远是联结我们的友情的纽带……” “当然!”幼仪笑了,捧起埋在床褥中间的志摩的头,“满月以后,我们就把手续办一办,然后我陪你去柏林各地玩玩。你写封信去叫西滢也来玩玩吧。” 三月,春风吹开百花的季节,志摩和幼仪,由吴经熊和金岳霖二位作证,在柏林正式离了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