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年的血(6)
时间:2023-04-27 作者:熊育群 点击:次
八年后,滇军师长方声涛募修故墓。 方声洞、林觉民的老乡林森来到黄花岗,替烈士墓募建碑、亭及纪功坊。他们对死难者进行审求,确定了其中的五十六位。又过了三年,才确定其余十六人。烈士名字籍贯核查之难,大埔人邹鲁在碑记里做了记述:“然欲举当日死事者姓名籍贯,一一泐之于碑,事乃至难。盖举事之际,务缜密。凡姓名籍贯,同事者非识不能知,亦不愿知之,故今日同事之不知死者。其所能举,亦惟素识者而已。夫死事者已不止七十二即此七十二亦不能尽举其姓名籍贯,可不痛欤!……夫马革裹尸,党人之志。埋骨已非所期,遑论留名。” 如此悲壮的起义历史上也不多见。义士们连留下姓名也都顾及不到了。 二十二年后,有心人又找出了十三位烈士。 李文楷被误为牺牲了。他起义前得重病被送往香港治疗,没有参加起义。在得知七十二烈士名单中有自己后,他给冯玉祥和时任广州国民政府主席的汪精卫写信说明情况。这时七十二烈士已经驰名中外,起义中牺牲的烈士远远超过七十二个,“七十二”便只是一个象征数字,也就没有作改动。 李文楷1959年病逝于山西省万荣县。 五 黄花岗墓地坐西朝东,在不知不觉中升高。马尾松、榕树、凤尾竹、柏树、棕榈树的阴影在这个夏天最后的阳光里加深、拉长。陵园如今处于广州闹市中央,树木竟然把四面的高楼都遮挡住了,只有东面可以放眼远眺,繁华的街市扑面而来,匆匆车流、人流,感觉却是远远的一种景象,隔了某种时空。 低矮的山岗居然给人俯瞰的高度,珠江新城的高楼区就像是河床下游的森林。这条从大门开始一路往上的瞻仰之路,阳光下干净而明亮,像一条静静的河流,可以洗涤尘埃、清心明目。远处钢筋混凝土的森林,是现代城市疯狂扩张的戟和矛,已经冲向了更远的地方。 辛亥年的死亡就在这山岗上;城市的崛起、喧哗在山岗下。一片坦荡与一片密集对接着。我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这是烈士们追寻与牺牲的意义呈现吗?在他们赴向死神的时候,他们心中新的中国是否与今天的模样类似?他们每天看着远处的变迁,会不会拷问自己牺牲的意义? 今天的知识分子不再像他们那样谈抱负、主义与理想了,世俗的利益已经让人无暇他顾。我想到杜凤书在母亲面前摘下戒指的那一幕,他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与民族去献身。现在的人戒指的摘与戴再也无关乎生与死了,若是为着人世间的一份爱与温暖,这也是令人心动的一刻;若是一种交换,世界上有价值的事都以钱来衡量,这样的举动,一定显出卑微。 时代远去,辛亥年远去,但愿这座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还有人记得广州起义。烈士墓前冷冷清清几个晃动的人影,躺在鲜花围绕中的烈士,也许还不至于那么孤单吧。我在网上看到一位北京来的青年张清水,他在3月29日这天到了黄花岗,流连不舍,感怀不已,写下一段动情的文字。 好在林觉民的《与妻书》还能打动现代人的心,他们的爱与诀别成为艺术家创作的题材,歌手齐豫、李建复、童安格的歌在城市上空飘荡—— 夜冷清 独饮千言万语 难舍弃 思国心情 灯欲尽 独锁千愁万绪 言难启 诀别吾妻 烽火泪 滴尽相思意 情缘魂梦相系 方寸心 只愿天下情侣 不再有泪如你 ………… 这是童安格在唱。齐豫唱的是—— 觉 当我看见你的信 我竟然相信 刹那即永恒 再多的难舍和舍得 有时候不得不舍 觉 当我回首我的梦 我不得不相信 刹那即永恒 再难的追寻和遗弃 有时候不得不弃 爱不在开始 却只能停在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