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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伦贝尔记忆(节选)(5)



    人类的先祖,在一个地方留下的物体或痕迹,常会成为今人解读这一方民族文化品格和精神气质的向导。从呼伦贝尔草原上发掘出的大批的墓葬和文物可以印证,拓跋鲜卑大约是在公元前50年至公元前5年,迁来这大草原的。他们大约在这里生活了七代。在那近二百年的时光里,拓跋鲜卑渐次完成了从狩猎民族到游牧民族的转换。

    因鲜卑没有本民族的文字,在入主中原前,拓跋氏历史上所发生的重要事件,全靠代代严谨的口传心授。他们当时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的生活境况,史少记载。但我们仍可调动丰富的想象力,去再现他们的部分生存场景。

    逐水草而牧、大量繁殖的马、牛、羊,其肉其皮其毛其乳,可使鲜卑氏衣食有着。那饱食百草的壮牛和常啃野韭的肥羊,被宰杀、炙烤后,会让鲜卑人吃得两腮鼓鼓,口角生香;那鲜美的牛乳、羊奶和浓稠的奶酪,能让拓跋孩童胖嘟嘟的脸庞吹弹可破,也能使鲜卑汉子脸泛红光;那湖泊河流中捕捉不尽的活鱼跳虾,强化着一个民族的体魄与智慧;那与中原通商换得的美酒及自酿的马奶酒和野果酒,勃发着一个民族的剽悍与豪气;那大泽中天鹅与丹顶鹤的仙子般的倩影,岁岁会给他们带来美的惊喜;白云下百鸟的合鸣,是上苍送给他们的天外音响;草原上的百花,可让拓跋少女任意编织戴在头上的花环;大雪后的大原野,则又是鲜卑少年强身习武的大教场……从有“森林之舟”美誉的驯鹿的脊背,到跨上蒙古马的雕花马鞍,是拓跋鲜卑走向历史大舞台的最关键的跨越。

    在世界文明史上,人类对马的征服,是一次最高贵的征服。历史跨上马背,是人类文明的第一次大跨越,马也成了冷兵器时代速度的象征。

    蒙古马是大自然的杰作。英雄史诗《江格尔》中曾这样深情地赞美它:“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快,像火花似的闪耀,气势磅礴……把那公牛和大象吓得心惊胆战。人们一看那漫天的红尘,就知道是阿兰扎尔神驹来临。”蒙古马体格虽小,但头大颈短,体魄强健,胸宽鬃长,皮厚毛粗,耐寒,耐劳,耐热,站着便能入睡。它虽有着扬蹄能击碎狐狼脑壳的凶悍,但对主人却俯首帖耳,忠心耿耿。成吉思汗曾把战马训练得“千马为群,寂无嘶鸣,下马不用系控,亦不走逸”。呼伦贝尔经过改良的蒙古马——三河马,至今仍是中国唯一可与欧美马争雄的国产马。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三河马曾在上海国际赛马大会上,以最快的速度,力挫群雄,拔得头筹。

    历史上,中原汉民族与周边民族的争战,基本是荷锄民族与马背民族的战争。在秦汉时,将北方各大游牧部落统一了的匈奴,一直是荷锄民族心中最大的痛。西汉初年,在著名的“白登山之战”中,汉高祖刘邦曾被匈奴冒顿单于率领的四十万骑兵,围困于今山西大同市的来掠山,达七天之久。汉军以重金向冒顿单于的阏氏(即王后)行贿,方得以救驾。当时匈奴的四十万骑兵,竟能以马的颜色分类编队:南面全为红马,北面皆为黑骏,西面均为白驹,东面悉为青骥。那其势汹汹,其马济济的浩大场面,诠释着当时匈奴畜牧业的高度发达和驭马本领的炉火纯青。匈奴就是凭着“所向无所阔,万里可横行”“怒行追疾风,忽忽跨九州”的蒙古马,不断对荷锄民族进行着不图占领,只为掠掳之战争的。匈奴人竟有这样的奖掖“条例”:“凡斩得首虏者赐一卮酒,所抢掠财物归抢者所有,掠得的人口作为其奴婢。”秦嬴政修筑的万里长城,关锁不住蒙古马那奔星般飞扬的马蹄;汉军戍边将士的短刃长戈,也抵挡不了匈奴人那呼啸飞卷的狼旗马鞭。中原被大劫后的集镇茅舍,常是一片狼烟野火;塞外的王廷牙帐里,则是征服者的狂饮与狞笑……面对匈奴铁骑恣行无忌的烧杀抢掠,刘汉王朝靠宫中的美姝丽媛与匈奴的和亲之策,只能求得短暂的绥靖;汉武帝举全国之力数度重创匈奴,也只能换取几十载的和平。

    汉宣帝神爵四年(公元前58年),匈奴内部发生“五单于争位”,匈奴的势力才大为削弱。后虽有王昭君的夫君呼韩邪单于率部臣汉,而漠北之匈奴却仍像草原野韭一样,割了此茬,又生彼茬。直到东汉和帝时,又几番重挫匈奴,方使得部分匈奴西去欧洲,部分匈奴南归中原……在人性色彩的板块上,永不满足的欲望是重要的色块。它既能支配生命的动机和力量,也是幻想未来的刺激素。华夏民族同匈奴掠夺与反掠夺的号角乍歇,北方另一马背民族——鲜卑,驰驱中原的金鼓又鸣。由拓跋、慕容、宇文等诸多部落组成的鲜卑民族,随着匈奴的桑落瓦解,便乘虚而入,尽占匈奴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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