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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真年代(第13节)(2)



    “我早就相信纽兰会处理好这件事的,”韦兰太太得意地夸奖她未来的女婿说。而召他密谈的老明戈特太太对他的聪明能干表示热烈祝贺,然后又不耐烦地说:“蠢东西!我亲自告诉过她那纯粹是胡闹。当她有幸做已婚女子与伯爵夫人的时候,却想去冒充老处女埃伦-明戈特!”

    这些事使年轻人想起与奥兰斯卡最后一次谈话的情形历历在目,以致在两位演员分手、幕布徐徐落下时,他眼睛里涌出了泪水。他站起来要离开剧院。

    他走的时候,先转向身后面那一侧,结果却发现他思念着的那位夫人正坐在一个包厢里,跟博福特夫妇、劳伦斯-莱弗茨夫妇及另外一两个男人在一起。自从那天晚上分手之后,他还没有单独跟她讲过话,并且一直设法避免和她在一起。然而现在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与此同时,博福特太太也认出了他,并懒懒地做了个邀请的表示;他不进她的包厢是不可能了。

    博福特与莱弗茨为他让出地方,与博福特太太敷衍了几句——她一向喜欢保持优美的神态,而不愿多讲话——他坐在了奥兰斯卡夫人的身后。包厢里除了西勒顿-杰克逊先生别无他人,他正神秘兮兮地小声对博福特太太讲上星期天莱姆尔-斯特拉瑟斯太太招待会的事(有人报道说那儿曾经跳舞)。博福特太太面带完美的笑容听他的详尽叙述,她的头摆得角度恰到好处,使正厅前座那边能看到她的侧影。在这种掩护之下,奥兰斯卡夫人转过身来,低声开了口。

    “你认为,”她说,一面朝舞台瞥了一眼,“明天早上他会送她一束黄玫瑰吗?”

    阿切尔脸红了,他的心惊跳了一下。他一共拜访过奥兰斯卡夫人两次,每一次他都给她送去一盒黄玫瑰,每一次都没放名片。她以前从未提及过那些花,他以为她决不会想到送花人是他。现在,她突然夸奖那礼物,且把它与舞台上情意浓浓的告别场面联系起来,不由使他心中充满了激动与快乐。

    “我也正想这件事——为了把这画面随身带走,我正要离开剧院,”他说。

    令他意外的是,她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那红晕来得很不情愿且很忧郁。她低头看着她手套戴得齐齐整整的手上那架珍珠母的观剧望远镜,停了一会儿说:“梅不在的时候你干什么呢?”

    “我专心工作,”他回答说,对这问题有点不悦。

    遵循确立已久的习惯,韦兰一家人上周动身到圣奥古斯丁去了。考虑到韦兰先生有可能发生支气管过敏,他们总是到那儿度过冬末。韦兰先生是个温厚寡言的人,凡事没有主张,却有许多习惯。这些习惯任何人不得干扰,习惯之一就是要求妻子和女儿要永远陪他进行一年一度的南方旅行。保持家庭乐趣的连续不断对他心灵的平静是至关重要的,假如韦兰太太不在身边提醒,他会不知道发刷放在什么地方,不知道怎样往信封上贴邮票。

    由于家庭成员间相敬相爱,还由于韦兰先生是他们偶像崇拜的中心,妻子和梅从来没有让他独身一人去过圣奥古斯丁。他的两个儿子都从事法律工作,冬季不能离开纽约,一贯是在复活节前去与他汇合,然后一起返回。

    阿切尔要想评论梅陪伴父亲的必要性是根本不可能的。明戈特家家庭医生的声誉主要建立在治疗肺炎病方面,而韦兰先生却从未患过此病,因此他坚持去圣奥古斯丁的主张是不可动摇的。本来,梅的订婚消息是打算等她从佛罗里达回来后再宣布的,但提前公布的事实也不能指望韦兰先生改变他的计划。阿切尔倒是乐于加入旅行者的队伍,与未婚妻一起呆上几个星期,晒晒太阳,划划船。但他同样受到风俗习惯的束缚,尽管他职业上任务并不重,可假如他在仲冬季节请求度假,整个明戈特家族会认为他很轻浮。于是他听天由命地接受了梅的出行,并认识到,这种屈从必将成为他婚后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觉察到奥兰斯卡夫人透过低垂的眼帘在看他。“我已经按你希望的——你建议的做了,”她突然说。

    “哦——我很高兴,”他回答说,因为她在这样的时刻提这个话题而觉得尴尬。

    “我明白——你是正确的,”她有点喘息地接着说。“可有时候生活很艰难……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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