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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七——一九一八年 一个小孩和大地上的一个巨人(9)



    威廉和母亲的关系就远远不是那么直接。他用几种方法表现出怨愤:不干家务活,忽视功课,喝威士忌酒闹笑话。但就其最主要的而言,他母亲在世的时候(直到一九六0年),他始终是一个孝顺的令人称赞的儿子。他离开家的时候,他忠诚地给她写信,常常不提他父亲。在奥克斯福时,他每天探望她。一九二九年他结婚以后,他把妻子留在家里。毛德夫人清楚表明,有儿媳在旁,她是没有多少高兴的。他每天还抽出时间去孝敬母亲,以满足母亲的愿望。他对母亲孝顺,以慰慈颜。她的最后一句话讲到他父亲,一再重复地说:“我从来不喜欢他。”威廉会意,随之轻轻一笑。

    福克纳羡慕她母亲的坚强意志和持久的自尊心。这些已用几种明显的方式写入了他的小说。他认为毛德夫人是一个不可战胜的人物,如老上校最小的女儿巴马姑祖母和青年上校的独生女霍兰姑母就是这样的人物。他蔑视他父亲明显的懦弱和狭隘的见解,并感到憎恶,他也把它写入了自己的小说。在一个人有实力和另一个人懦弱间,他宁愿选择有实力。有迹象表明,他发现在它们之间进行选择是痛苦的。他害怕选择的后果。他对母亲坚持要他作的选择感到讨厌。他在处理和双亲关系建立的清楚典型中最引人注目的除了直接写入小说中的以外,就是他对这种典型的颠倒运用。在他的小说中,母亲们的处境往往不如男人好,兴许妇女们没有男人幸福。在他的小说中,我们接触到许多有缺点的失败的双亲,我们也认识到妇女的各种各样深沉毛病,或者至少象他的继女后来叫做的对她们的“很不信任”。而且,他在《熊》这部小说中创造一个理想的社会时,他回顾了他父亲和他在“俱乐部房子”里所共同经历的那个社会。《熊》的大树林提供了一个发展缓慢的社会。在那儿,猎手们和捕获的动物都比较大,比较勇敢和机灵。在这个社会里,大的伤可以痊愈,这个社会没有女人。福克纳是怀疑这个理想的,因为他崇拜艾克·麦克卡斯林式的英雄主义和殉道者的精神,但他是受到影响才接近这种理想的。在他的小说里那么充满着的深深乡愁往往与失掉了大树林和童年的消逝有关,即:他怀念在失望、分裂和痛苦之前的社会,还不需要整形美容术的社会。

    因而福克纳的小说揭露了他一生中隐藏很深的事情,他对分裂与痛苦的攻击,不仅一点不符合时代潮流,只是与他那争斗不休的双亲的行为有关。他父亲的失败频繁而且一再发生。他知道这是个太明显的懦弱之点。他母亲使他完全了解父亲的懦弱,然后迫使他在懦弱和她的力量之间进行选择,他认为这种剧烈程度是太过分了。此外,他的小说还显示出对儿童的较深刻同情。在《押沙龙,押沙龙!》中的罗莎·科尔德菲尔德小姐从她母亲的死和父亲的生活之间的理解,发现她的童年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已失去了。在《声音与愤怒》中,昆丁·康普森是个孩子,可没有一个差强人意的父亲,并且象《当我弥留之际》中的达尔一样,这个孩子有一个基本思想:“决不要有母亲。”在《押沙龙,押沙龙!》中,查理士·冯不仅发觉自己没有一个能见得着的父亲,而且还负担着“太多的弟弟们”的生活的沉重负担;他也发现自己是母亲报复的工具和父亲反击的牺牲品。查理士看出自己穷困处境的痛苦,觉察到自己比他过去所想象的要年轻些,也要脆弱些。想到自己是孤儿、不自愿的竞争者,被操纵的工具和牺牲品,几者兼而有之,他倍感凄凉。他开始“觉得象不得不瞅见父亲在确实的勇气方面的失败一样,感到失望与羞耻。他认为,将来失败的应当是我。

    福克纳小说中的其他人物进一步证实,这些受害的儿童使人联想到的是什么?家庭负担如此沉重,而且与生俱来,好象要把人憋死似的,康普森、萨多里斯和麦克卡斯林觉得象被抓得紧紧的,动弹不得。象纳撒尼尔·霍桑的平琼斯一样,他们患着类似紧张症的疾病,发现易于宁静和重复,可几乎不能运动和创新。同时,他们想起查尔斯·狄更斯作品中被遗弃和被剥夺的孩子们,主要是由于他们的父母不要他们,或者力不从心;或者象在萨多里斯双胞兄弟的情况,父母死得太早。被丢下的孩子孤单单的,得不到双亲的慈爱,本基、昆丁与加地就转向迪尔赛,而迪尔赛也转向他们。汤姆斯·萨

    特彭被丢下,没有一个合适的典型的教父,就选了一个代理教父。这些人物中的有些人对他们的父母有怨气,就完全取消他们父母的身分。那些不废止父母身分的人发现废止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康普森的独生孙女昆丁夫人就从来不知道她的双亲,当然也就从来没有受到双亲的爱抚。而且在《声音与愤怒》中,就象在他的其他的许多故事里一样,福克纳不但在主题上,而且在结构原则上都作了重复。如我们将会了解的,他所赋予他的人物的命中注定的缺陷成了他创新的一个形式,富于想象力的杰作的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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