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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电话的地方(3)



  J.P.不说话了,他沉默着。后来怎么了?我还听着呢。听他讲讲起码能让我放松。让我从我的境遇中摆脱出来。过了片刻,我说,“怎么啦?接着说啊,J.P.。”他揪着下巴。但很快,他就又开始讲起来。

  J.P.和罗克茜开始真发生争斗了。我是说真的动手。J.P.说,有一次,她一拳打到他脸上,打断了他的鼻骨。“看这儿,”他说,“就这儿。”他让我看他鼻梁上的一道印。“鼻骨断了。”他随后也回敬了她,把她的肩膀扭脱了臼。还有一次,他打豁了她的嘴唇。他们当着孩子的面大打出手。情况越来越糟。但他还照旧酗酒。他戒不了。没什么能让他断了这毛病,即使罗克茜的父亲和哥哥吓唬他要把他揍扁。他们对罗克茜说,她应该带着孩子走。但罗克茜说这是她的事儿。是她把自己卷进去的,她就要解决这个问题。

  此刻,J.P.又真的沉默了。他躬着肩缩在椅子里。他望着一辆车从我们眼前朝山那边开去。

  我说,“我想听下面的事,J.P.。你最好接着讲讲吧。”

  “我也不清楚了,”他说,耸耸肩。

  “没关系的,”我说。我的意思是他讲讲没什么关系。“讲吧,J.P.。”

  J.P.说,她想出的一个试图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找了个男朋友。J.P.不知道她怎么还会有时间照管家和孩子。

  我望着他,有些吃惊。他是个成人了。“如果你想那么做,”我说,“你就会有时间的。你总能挤出时间的。”

  J.P.摇摇头。“也许是这样的吧,”他说。

  总之,他发现了这件事——发现了罗克茜的男朋友——他发了疯。他把罗克茜的结婚戒指从她手上掳下来,又用金属刀把戒指一割几段。好,真了不起。他们来来回回打了几个回合。第二天早晨,他在上班的路上,因为酒后开车被拘留了。他的汽车驾驶证被没收了。他再也不能开着卡车外出干活儿了。他说,另外,一星期以前,他还从房顶上摔下来过,摔断了大拇指。他说,什么时候摔断脖子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现在进了弗兰克·马丁戒酒中心,要戒酒,还要考虑如何让他的生活回到正轨上去。他到这儿来不是被迫的,和我一样。我们没被锁起来。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但他们建议我们最少呆上一星期,两星期或一个月,用他们的话说是他们的“强烈建议”。

  我刚才说过,这是我第二次进弗兰克·马丁中心了。我正要填一张预付一周疗程的支票时,弗兰克·马丁说:“节假日总是很糟。这次你是不是应该考虑多住些日子。考虑住几个星期。你能住几个星期吗?总之,想想看。你不必马上就做决定,”他说。他在支票上摁了手印,我签了我的名字。然后我送我的女朋友到前门,说了再见。“再见,”她说,趔趔趄趄走出门楣,走到走廊上。那时已是大下午了。天正下着雨。我离开门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目送她驾车离去。她开的是我的车。她醉了。但我也醉了,我无能为力。我找到一张靠近暖气炉的大椅子坐下。看电视的几个小伙子抬眼望了望,随即就又转过头去专注于他们正看的节目。我坐在那儿,偶尔抬起头看看屏幕上发生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前门砰地开了,J.P.被两名大汉架了进来一一后来我知道那是他岳丈和内兄。他们拖着J.P.穿过房间。那位老点的给他登了记,然后递给弗兰克·马丁一张支票。这两位伙计又帮着J·P.上了楼。我猜他们是把他弄上了床。过了不久,老头和小伙子就走下楼,朝前门走去。他们好像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连做做样子也不肯,就像是急不可待地要摆脱这一切。我不是指责他们。见鬼,不是。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怎么做。

  过了一天半,J.P.和我在前廊上遇见。我们握了握手,谈论了一会儿天气。J.P.有了抖的毛病。我们坐下,把双脚架放到栏杆上。我们朝后靠在椅子里,就好像我们只是出来放松放松,就好像我们准备聊聊我们的捕鸟猎犬。就是在这个时候,J.P.讲起了他的故事。

  外面很冷,但还不至于冷得不行。天有些阴。弗兰克·马丁走出来抽完他的雪茄。他穿了件毛衣,扣子全系着。弗兰克·马丁又矮又结实。他有一头灰色鬈发,脑袋很小。他的脑袋简直太小了,几乎撑不住整个身体。弗兰克·马丁把雪茄放进嘴里,两只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站在那儿。他用嘴巴转着雪茄,望着远处的山谷。他站在那儿像名职业拳手,似乎成竹在胸。


作品集雷蒙德·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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