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电话的地方(2)
时间:2023-02-15 作者:雷蒙德·卡佛 点击:次
“说下去,J.P。后来呢?”我问。 他十八九岁的时候,中学毕了业,但没什么他愿意干一辈子的事情。有一天下午,他穿过城去会一位朋友。这位朋友住的房子带个壁炉。J.P.和他的朋友坐着喝啤酒聊天。他们听了几张唱片。这时门铃响了。朋友去开门。一位年轻的烟囱清扫女工提着工具站在门口。她戴了一顶高顶丝质礼帽,那样子让J.P.惊奇不已。她对J.P.的朋友说,她约好了到这儿来清扫壁炉的。那位朋友躬躬身请她进来。年轻女人并不理会他。她在炉床上铺了一块毯子,摆放上她的工具。她穿着黑裤子、黑衬衣、黑鞋、黑袜子。当然,这时候,她已经把帽子摘了。J.P.说他盯着她看都快看傻了。她干着活儿,打扫烟囱,J.P.和他朋友听着唱片,喝着啤酒。但他们都看着她,看她干的活儿。J.P.和朋友还不时互相看看,咧嘴笑笑,要不就眨眨眼睛。当年轻女人的上半身埋进烟囱里的时候,他们的眉毛都挑了起来。她长得也还不错,J.P.说。 她干完活儿,把工具又包进那块毯子。她从J.P.朋友的手里接过一张支票,那是他父母预先写好准备付给她的。然后她问那位朋友想不想吻吻她。“据说这能带来好运气,”她说。这句话一下子把J.P.给打动了。那位朋友转转眼珠。又做了些怪模样。而后,他吻了她的脸颊,脸可能都红了。就在这时,J.P.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放下啤酒,从沙发上站起身。那年轻女人正要出门,他朝她走了过去。 “我也可以吗?”J.P.对她说。 她打量着他。J.P.说,他都能感觉到心在咚咚地跳。后来他知道,这位年轻女人名叫罗克茜。 “当然,”罗克茜说,“怎么不可以?我得过一些额外的吻。”她在他的唇上好好吻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也就在一眨眼的工夫里,J.P.跟着她来到了前廊上。他为她打开纱门,随她走下楼梯,走到车道上,她的密封式小卡车就停在那儿。这事儿他控制不了。世上任何其它事都无足轻重。他知道他碰上了一个能让他双腿发抖的人了。他能感觉到她的吻还在他唇上灼烧,等等。J.P.还不能理出头绪,他的心乱了,思绪万千。 他为她打开密封小卡车的后门,帮她把东西放了进去。“谢谢,”她对他说。这时他终于开了口——他希望能再见到她。她愿意什么时候和他去看场电影吗?他还发现了他愿意一辈子从事的工作。他想干她这一行。他要当一名烟囱清扫工。但那时他没对她说。 J.P.说,她把两只手搭在屁股上上下打量他。然后她从卡车前座上找出了一张名片。她交给了他。她说,“今晚十点以后拨这个号码。我们可以聊聊。现在我得走了。”她戴上了高顶帽,又摘了下来。她又看了看J.P.。她一定很喜欢她所看到的,因为这一次她笑了。他告诉她,她嘴角有一小块黑。她随后坐进卡车,嘟嘟嘟摁了摁喇叭,开走了。 “后来呢?”我说,“别停在这儿啊,J.P.。” 我很感兴趣。不过,即使他接下去是讲他怎么会有一天决定去玩扔马蹄铁的游戏,我也会听下去的。 昨天晚上下了雨。这会儿云在山谷中堆起来,衬着背后的山势。J.P.清了清嗓子,凝望着山坡和云。他揪揪下巴,然后接着刚才的话头讲了下去。 罗克茜开始与他外出约会。他逐渐说服了她,让他跟着她一起干活儿。但罗克茜正与她父亲和哥哥搭伙干呢,他们的工作量也很合适。他们不需要人手了。况且,这个名叫J.P.的小伙子是谁?J.P.什么?留神,他们提醒她。 因此,J.P.就和她一块儿看了几部电影。跳了几场舞。但他们的求爱期主要还是在他们一起打扫烟囱中度过的。J.P.说,不知不觉地,他们就在谈婚论嫁了。不久,他们就办了,他们结了婚。J.P.的新岳丈把他当成纯粹的合伙人接纳了他。罗克茜有了孩子。她不再当烟囱清扫工了。无论如何,她不再干那活儿了。不久,她又生了个孩子。J.P.那时二十五六岁。他买了房子。他说他生活得很幸福。“我那时对一切都十分满意,”他说,“我有了我想要的一切。我有了我爱的老婆、孩子,我做着我愿意一辈子都做的事。”但不知怎么搞的——谁知道我们怎么就做了这事?——他开始酗酒了。他喝了很长一段时间啤酒,而且只喝啤酒。无论什么样的啤酒——这无关紧要。他说他能一天喝二十四小时的啤酒。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也喝。当然,他偶尔也沾点儿烈性的。但只是在他们进城的时候——这不是常事——要不就是家里来了客人。后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把啤酒换成了杜松子酒。吃完晚饭,坐到电视机前,他喝的杜松子酒越来越多。他手中总端着杯杜松子酒。他说,他真的很喜欢那味道。下班以后,他开始在途中逗留,喝些酒,回家以后还接着喝。后来,他开始不吃晚饭了。晚饭时,他根本不露面,要不就露一下面,却什么都不想吃。他已经在酒馆里吃了一肚子点心。有时,他进了门,毫无缘由地把午饭桶从起居室这头扔到那头。罗克茜一冲他喊,他就转身又出了门。他把他的饮酒时间提前到了午后,这个时候他本应该还在上班。他告诉我,他后来上午也要喝几杯了。刷牙前也得喝上一口。然后再喝咖啡。他上班时,午饭桶里总要带一暖瓶伏特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