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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景行,于烦琐尘世间修行(7)

  菊,轻轻地脱口而出,唇齿之间无须费力,而那种清韵便随徐徐气息悠然淡出,一如其姿态的优雅与脱俗。在乡间,田埂上,小路上,车辙碾过,牛蹄踏过,泥泞中依然可见清瘦的野菊花,怯然,却坚毅地微笑着。拢在手里,沁出一股冷冷的暗香,未及盈袖,却萦回于鼻喉齿颊之间,舒缓而畅意。我相信它小小的体内一定吸取了天地自然的精华和灵气,澄清了尘埃和芜秽,莹心一片,于是韵致天成,佳趣横生。在城市里,菊并不鲜见,花瓣繁复,叶绿且阔,花容日渐丰美,却少了一种峭拔和秀挺,甫一照面,也不再会愕然惊诧、蓦然回首,而心中的那枝野菊花已悄悄摇曳,发出淡淡幽香……

  东晋高僧慧远,独爱山林之幽,尤恋庐山秀美。当时刺史桓伊便为他建造了一座禅舍,名之“东林精舍”,据言其舍“洞尽山美,却负香炉之峰,傍带瀑布之壑……清泉环阶,白云满室”,人居此,“神清而气肃”。原来自然间钟灵毓秀,比起纷纷扰扰、尔虞我诈的名利场,何啻天壤云泥!难怪隐逸之士慕梅兰竹菊,寻尘外幽踪,携松林清风洗濯心灵,沐朝露夕岚廓清耳目,绝尘弃俗,标示出一番高洁孤傲的风姿情采。

  以我的想象,山林虽幽,田野虽阔,却也一定有其物质的不足,生活的不便。即使浪漫如屈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还是要吃要住要行,于是,这些隐者涉水攀山,伐薪煮炊,一袭青衫飘在风雨中,凄冷,孤寂,甘苦自尝,冷暖自知。在此情境下,他们微微一笑,挥毫落纸如云烟,风神散朗,一派闲适和逸然,其淡泊之心足以辉映时世,且光射当代。因为今人难再舍名利、弃富贵,拥一心恬淡,去山林村野听天籁之音,探幽壑之美了。

  轻轻把杯,看一朵朵菊花开在水面上,深吸一口,那股馥郁荡然于胸,恍然见陶渊明正坐在自家的院内,时值重阳,亲手种植的菊花已静静地开放,给凋零的秋天抹上一层炫目的色彩。渊明环顾四周,一张竹椅,一架素琴,还有一篱菊花,蓦地,他竟有一丝丝寥然泛上心头,想要饮酒,伸手触壶,摇摇,却是空空。正兀自发怔,一白衫人飘然而至,定睛细看,原来是好友王弘提壶送酒来了。渊明欣喜地牵住王弘的手,然后落座、斟酒,畅然对饮,兴酣处,他移过琴来,抚琴高歌,以寄其意。渐渐,渊明醺醺然已有醉意,他斜斜地靠在椅上,抬手挥曰:“我醉欲眠,卿可去。”便沉沉睡去。看来,率真的渊明有花有酒有友,心亦足矣,也真该再做一个好梦了。

  云淡风轻的日子里,怀里抱满菊花,笑在灿阳下,那实在是一幅纯美的图画,这源于淡泊无尘的心境,而这种淡泊又不是了无牵挂,因为渗透点点人性的温存,亦显其骨高格标。就像陶渊明和王弘的友谊,其淡如水,其味弥长,悠悠情谊似东篱之菊盛开在彼此心间,那种淡淡的蕴味香远益清,让人生也变得芬芳起来。

  秋,霜降,众芳谢,唯有一枝枝菊怒放。枝叶俏然,花容清冽,皎然而超尘。尤在月夜,朗朗清辉泼溅花上,透剔晶凝,冷冷不可浸淫。此时,端详杯中的菊花,无言无语,悄无声息。它已从绚烂而归于平淡,却自然地伸展身骸,浴在净水中,清雅,和润,自成一格。臻此,又何尝不是一种升华?

  茶已微凉,轻啜,却是沁透肺腑,神清目爽。

  人淡如菊,菊淡似人……

  【心痕笔记】

  现代社会在追求效率和速度的同时,使我们作为一个人的优雅在逐渐丧失。那种恬静如诗般的岁月对现代人而言已成为最大的奢侈。内心的声音,便在这种繁忙与喧嚣中被淹了。特质欲望在慢慢吞噬人的性灵和光彩,我们留给自己的内心空间被压榨到最小,我们狭隘到已没有“风物长宜放眼量”的胸怀和眼光,我们开始患上种种千奇百怪的心理疾病……其实生活大可不必费很多周折,保持一份淡泊,人生就多了一分宁静。

  风景不转心境转——林夕

  1082年,苏东坡途中遇雨,没带雨具,常人只有狼狈二字,雨声打在竹林上发出巨响,不是不寒心的。好一个苏轼,就这样写下宋词中我的最爱: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不用不听,而用莫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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