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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温特夫人(第十一章)(10)



    圣诞节到了。它对我们是陌生的,如同我们旅居国外期间的每年圣诞节一样。但我想我已经习惯了,所以不会再觉得异样。我们会交换各自的礼物,吃当地的风俗食品。我会去一个外国教堂,参加用我不懂的语言主持的仪式。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一天也会像平常一样过得挺好。

    我没有去那几个显耀的大教堂,像圣马克教堂或萨路特教堂,那里的教徒们都穿戴讲究。我现在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讨厌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于是,我那天早早起床,超迈克西姆还睡眼朦胧的时候就离开了他。我穿过小巷和偏僻、空旷的广场,经过雷奥托桥,来到了一个教堂。它是我那天散步时偶然发现的。我喜欢那里是因为它比其它的教堂都来得安静、简朴,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没有太多的珍贵绘画,只是一个更普通、更真实的教堂,我这样认为。没有人会上这儿来猎奇或炫耀,我可以穿着翻毛领大衣,戴顶帽子,不引人注目地悄悄溜进去。

    迈克西姆从不到这种地方去。他说他不信教,只信教义中的“一些事实”。对此我从不深究。确实,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相信什么。我没有受过神学方面的教育,其它方面的知识也很贫乏。小时候只受过极普通的教育,读过一些为人熟悉的故事。但我还是祈祷,这几年来不顾一切地祈祷。所得到的回报是,我们得以缓解了痛苦,拥有了一份平静和亲密。

    我到了那里。人群中有全家一起来的;也有一些身着黑眼、步履拖沓的妇女。她们挽着手,不时向别人投来的漠然的笑点头作答。我跟着他们悄悄来到教堂的后排,望着圣诞弥撒。周围是新点燃的烛光,还有大盆的圣诞树和白花,牧师抑扬顿挫地做着弥撒,下面是一片嗡嗡的低语声。此刻我又祈祷起来,想驱除一切杂念和记忆,驱除令我回忆的东西,驱除喃喃的耳语声,忘记它们,彻底忘记。我还想在祈祷中获得一种满足感,为我们所拥有的而感谢主,虔诚地感激;然而当我跪下时,我知道我不能。我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刺痛的总恨和欲望。那幢房子,科贝特林苑,出现在那里,就在我的面前。我渴望得到它,不能放弃。

    我想过圣诞节,想要我们俩的,在家里,在自己家里过的圣诞节。壁炉周围放着大课的常青树,壁炉里生着火,有粉红的,白的,半透明的浆果,说着古老的英语词句,唱着熟悉的圣诞颂歌,品尝着热气腾腾、丰盛、可口的菜肴。欲念使我痛苦,我无法祈祷下去,不能虔诚地祈祷下去了。我木然而坐,忍受着呆板的圣歌音调,忍受着排成长队的教徒们前去领圣餐时脚步的拖曳声,还有牧师手中的香炉前后晃动时发出的声响。我等待着仪式结束,我便可以解脱了。

    雾从环礁湖上弥漫开来,渗进破败旧房屋的每一条裂缝里;它滞留在运河的黑色河面上,使空气变得湿冷、呛人。我低着头快步往回走去。迈克西姆站在大厅里,正兴高采烈地用流利的意大利语在和旅馆老板交谈着,手里拿着一杯酒。

    “你来啦,”他伸出手臂迎向我,见我回来他一脸的高兴。我又怎么能显得无动于衷、冷冰冰的呢?怎么能不快步迎上去,充满爱意地迎向他呢?

    我用笑回报了他,我快步迎向了他。他们也给我拿来了一杯酒,老板吻了我的手,我们用异国的语言互祝圣诞快乐,我笑了:一点也不像过圣诞节。

    但我的情绪有它自己的波动规律,就像其它事物有其规律一样。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让情绪外露,它成了我为维护面子而必须遵守的最严格的一条宗旨:不让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于是我想,这也成了最大的欺骗行为,但我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那么做我觉得更好。

    于是,我们重新开始了平淡无奇的生活:和睦相处,得过且过,悠闲自得。我们甚至对那座怪异、离奇的城市也很快地习惯了,到后来再也不去注意它,就像是在任何一个很平常的地方一样。

    迈克西姆如今似乎也有了秘密,有时我发现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包含着疑问,他还好像需要时间去处理生意上的事,这些并没有让我烦恼,虽然我有些吃惊。我为此感到高兴,我想这也许意味着,除了我们封闭的、观域狭窄的小天地外,他一定在其它地方找到了乐趣。

    一月份是在阴沉和灰暗中过去的:夜幕中的阴沉,垂暮时的灰暗。凄风苦雨无情地扫过湖面。涨潮淹没了台阶和浮码头,爬上了建筑物的墙根,漫溢到了广场。到处都有一股冲鼻的恶臭和霉味;路灯日复一日地从不熄灭,从早竟到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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