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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风中来

  人一松弛,便失去了时间概念。

  到点了,也懒得起床。阳光透过窗帘呈现四方的光亮,那光线很是强烈,无疑外面正是艳阳高照。

  “起这么早做什么?冬天就是睡懒觉的日子。”妻说。

  放假后,时间就像水泼满了屋子,到处是,多得可以漂浮在上面,奢侈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把头又缩回被子,继续睡。不知不觉,进入一个迷迷糊糊的梦境……

  好冷的天,好像正是严冬,树上路边落了一层雪,有水汪起的地方都结了一层冰。

  我坐在客厅椅子上无聊刷手机,忽然跳出一行文字:某先生,跟您预约的课能开讲吗?

  我忽然记起,答应了一个机构授课。赶紧起身找衣裳,走到镜子前猛然抬头,发现头发有点长了,外出总要注意形象,遂决定去理个发。

  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接待了我。我说我要理发,他说您请坐。我问他像我这样的头剪下要多少钱?他说一百吧。

  我大吃一惊,总共没几根毛,竟这么贵?

  “先生,我们这里是高档精剪。这还贵啊?女性要好几百呢?”

  “你看,我这头发……”

  “不论头发多少,我们门店就是这个价格。”

  我像狼一般从店里窜了出来。唉,现在的人,只嫌钱来得慢。

  我满大街寻找理发店。走着走着,看到前方有一人推着个电动车,上面放着像是理发的脸盆、围巾还有一把破椅子。旁边挂了一只桶,大约是用来装剪过的头发。

  “师傅,你是理发的么?”

  他转过身,厚厚的棉帽子透出一张忠厚诚实的脸。

  “是的。”

  “我想理发,你店在哪里?”

  “我没店。”

  我愣了一下。“那到哪里理呢?”

  “喏……”他用头朝前方一个小巷点点。

  我跟他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两棵水杉下有一块用塑料薄膜遮挡的地方。他立住电动车,放下椅子,又拿出推子和毛刷,把围巾用力一抖,放在椅背上。

  天实在太冷,我哆哆嗦嗦坐在冰冷的破椅子上。他忙活一阵然后给我披上围巾,刷刷电推,准备理发。

  这时,旁边来了一位女子,个子不高,穿着绿色大红印花棉袄,头上扎着孩子般的羊角辫。她手里正剥着一个橘子,冻得通红的手上全是冻疮。

  她走到理发师傅旁边,朝理发师喊道:“大哥,再给我20块钱呢,我要买东西吃。”

  见理发师没理她,又继续在一旁喊道:“大哥,给我20块钱呢!”

  理发师停了停,从棉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皱了的5元钱。“去吧,去吧。”

  女人高兴地跑过来,接过钱,一阵烟般地跑了。

  我忽然记起,不是上次在居委会见过那个女子吗?那时,她蹲在社区门口,正缠着社区主任,跟她要补助。

  主任笑笑:“你也不是居民,不在我们补助范围呀。”

  我问书记,这女人是谁?她说是一个路边理发师的老婆,一个弱智。别看她长得老,三十岁还不到呢。

  我大吃一惊。

  “她是你老婆?”

  正在后脑勺上移动的电推突然停了下来。许久,我只感到后脑勺有两滴水落了下来,一直沿着发根,流到我的后颈,并一点点向下流淌,冰凉冰凉,就像游动的冰屑。

  理完,我问多少钱?他说八块。

  我心中格楞一下,随即扫码输入十元。“现在理发哪还有你这么便宜的呀,我给个整数。”

  “谢谢。谢谢。”

  棉帽后面,依旧是一副憨憨的笑容。

  我们好像就这么认识了,从此经常路过那小巷。每次看见他,都在聚精会神给人理发,那女人就坐在旁边的电动车上嗑瓜子,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有一回,见他老婆拖着一个旧行李箱,上面系了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橘子苹果香蕉。她一边跑一边喊:“我回家喽,去看我妈。我妈给我买好吃的,你也不送我。”

  “我不做生意啦?不做生意,让你喝西北风。”理发师追上去,给她把上面的一个包重新系紧,又把行李箱拉链检查一下。“上面是你妈喜欢吃的,不要弄丢。”

  她就又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我回家喽,回去看我妈,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呢。”路边人都回头看,不知她在和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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