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爱人 第二季》:一场介于真假之间的旁观游戏(2)
2023-01-14 网友提供 作者:王楷文 点击:次
这种愤怒感,通过上面的分析,实际是一种明明是“我在看”,但实际自己是被牢牢控制的支配感。当下学术研究往往用“数字劳动”以及其毗邻的“情感劳动”“情感消费”等术语称呼这一过程。我们用一个相对完整的定义来表示数字劳动这一概念。按照福克斯(Christian Fuchs)在其《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Digital Labor and Karl Marx)的论述,“数字劳工是电子媒介生存,使用以及应用这样集体劳动力中的一部分,他们不是一个确定的职业,他们服务的产业定义了他们,在这个产业中,他们受资本的剥削。”但这一观点实际仍旧相当模糊,并且极易导致概念的泛化,仿若我们在互联网中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潜在包含被剥削的过程——毕竟,我们就算只在微博里点点赞,都在成为企业创收的一部分。因此,亚历桑德罗·甘迪尼(Alessandro Gandini)才发出“数字劳动是一个空洞的能指吗”的质疑。 因此,根据对“有无剧本”综艺的定义,我们需要对数字劳动这一概念进行进一步补全,并真正探究无剧本的价值何在。实际上,回顾文化研究的过往,综艺节目在阿多诺笔下更多作为“文化工业产品”的方式出现。这是一种极为精英视角的看法,认为人们被各种工业性质的文化产品俘虏、愚化乃至操控。这是文化视角对于数字劳动的重要解释,其观点至今被诸多学术研究所使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阿多诺的观点基于二战及之后垄断资本主义时期的文化背景,在那时,人们的文化生活尚且属于福柯笔下的“规训社会”模式——福柯曾说如果自己之前看过阿多诺的作品,便绝不会再论述规训社会这一话题。 在这种模式下,人们的生活被标准化为一个又一个样式,细微的个体能够非常容易地归属于某个更大的整体之中。譬如在那时只有广播电视,人们固定时间只能收看或收听固定节目,因而同样一台节目能够虏获更多数群体。但情势发展至现在已然相当不同,社会呈现独异性趋势,人们对某一时刻选择什么文化娱乐产品有着相当大的自由,不同人对于信息的接受有着一定的茧房效应,而这基本不可能使得规训这一过程发生。晚年德勒兹在接受采访时使用“控制社会”代替规训社会,认为文化产品引导人们进行数字劳动的基本方向不变,但资本操控的手段变成了每个人私人订制版的“控制”,流量逻辑需要浸入每个个体之中,毛细血管般地发挥作用。而这就强调了对个体行动引导的作用,就像我们对待某一热播剧的习惯操作:看完剧本身习惯性找热搜、翻豆瓣、刷短视频集锦、看公众号。种种主动的交互行动,才真正构成了一种数字劳动。 所以,问题实际在于交互:数字劳动产生愤怒感,其实因为一切行为都是看似“我主动”,但实际却是“我被动”的愚弄。而“无剧本”则实际站在了它的对立面——可以说,它实现了一种更本真的“交互”。在《再见爱人》中,人们实际无法用一种理所当然的模式享受综艺带来的快感,种种意外成为了主旋律。张婉婷的发疯与宋宁峰的沉默,让节目笼罩在一层随时有可能“发生爆炸”的危机之下。尽管节目用精致的画面、百万金句等手段努力让氛围维持在平缓与和谐,但这种和谐却产生了有趣的错位——危机像镶嵌在节目中的“内在他性”(internalotherness),它一次又一次爆发,人们也就愈加从和谐中抽离出来,由此被迫思考这档节目到底想“表达什么”。第九期中杨迪的尴尬正是这种交互的具象化,代表杨迪常见人设的“幽默”“暖场王”等特质的失效使其频频垂头丧气,而这也是断裂的断裂时刻——当杨迪都不能拯救一对婚姻,婚姻中到底需要什么、意义何在,也就不可避免突破第四堵墙,被抛在观众一侧。 于是,综艺之“真”的效果,在超越节目叙事的层面,在节目与观众互动的层面产生了。“真”不是节目效果之真,而是互动之真,是观众与节目所建立的正向关系。而制造这一关系核心所在的“危机”正是节目组“无剧本”策略才能够产生的:节目组允许录制和剪辑中存在意外。有些吊诡却恰恰有趣的却又在此,当综艺不再追求环环相扣与实现某种意义时,当综艺显得不像综艺之时,它才可能真正从某种数字劳动的陷阱中挣脱出来,建立与观众积极主动的交往关系。 “观察团”还是“沉浸版”? 旁观与游戏之间延续无剧本的讨论,节目组的另一设定也变得别有韵味。不难发现,节目实际提供了两个观看版本,其一是正常版本,其二则是沉浸版。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存在着一个阵容庞大的“观察团”。我们可以这样简单理解观察团:三对夫妇的旅行被剪辑完毕后被送给观察团观看,观察团对嘉宾表现的评论一同被剪入最终版本中,并且每一期的后半段都是观察团的总结与讨论。而“沉浸版”则忠于三对夫妇的故事,没有观察团加入。可以说,选择观察团是否介入节目,实际上也就构成了观众选择与节目交互的方式问题,也即关于“交互的交互”这一二阶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