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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四·历代一(5)


  常先难而后易,不然,则难将至矣。如乐毅用事,始常惧难,乃心谨畏,不敢忽易,故战则虽大国坚城,无有不破者。及至胜,则自骄,胆大而恃兵强,因去攻二城,亦攻不下。寿昌。
  乐毅莒即墨之围,乃用师之道当如此,用速不得。又齐湣王,人多叛之;及死而其子立于莒,则人复惜之,不忍尽亡其国。即墨又有田单,故下之难。使毅得尽其策,必不失之。光武下一城不得。明帝谓下之太速。扬。
  义刚曰:“蔺相如其始能勇于制秦,其终能和以待廉颇,可谓贤矣。但以义刚观之,使相如能以待廉之术待秦,乃为善谋。盖柔乃能制刚,弱乃能胜强。今乃欲以匹夫之勇,恃区区之赵而斗强秦。若秦奋其虎狼之威,将何以处之?今能使秦不加兵者,特幸而成事耳。”先生曰:“子由有一段说,大故取它。说它不是战国之士,此说也太过。其实它只是战国之士。龟山亦有一说,大概与公说相似,说相如不合要与秦争那璧。要之恁地说也不得。和氏璧也是赵国相传以此为宝,若当时骤然被人将去,则国势也解不振。古人传国皆以宝玉之属为重,若子孙不能谨守,便是不孝。当时秦也是强,但相如也是料得秦不敢杀他后,方恁地做。若其它人,则是怕秦杀了,便不敢去。如蔺相如岂是孟浪恁地做?它须是料度得那秦过了。战国时如此等也多。黄歇取楚太子,也是如此。当时被他取了,秦也不曾做声,只恁休了。”义刚。
  春秋时相杀,甚者若相骂然。长平坑杀四十万人,史迁言不足信。败则有之,若谓之尽坑四十万人,将几多所在!又赵卒都是百战之士,岂有四十万人肯束手受死?决不可信。又谓秦十五年不敢出兵窥山东之类,何尝有等事?皆史之溢言。
  常疑四十万人死,恐只司马迁作文如此,未必能尽坑得许多人。德明。
  “常思孙膑料庞涓暮当至马陵,如何料得如此好?”僩曰:“使其不烛火看白书,则如之何?”曰:“膑料庞涓是个絮底人,必看无疑。此有三样:上智底人,他晓得必不看;下智呆底人,亦不必看;中智底人必看,看则堕其机矣。尝思古今智士之谋略诡谲,固不可及。然记之者能如此曲折书之而不失其意,则其智亦不可及矣。”
  燕丹知燕必亡,故为荆轲之举。德明。
  术至韩非说难,精密至矣。苏张亦尚疏。
  陈仲亨问:“合从便不便?”曰:“温公是说合从为六国之便。观当时合从时,秦也是惧。盖天下尽合为一,而秦独守关中一片子地,也未是长策。但它几个心难一,如何有个人兜揽得他,也是难。这个却须是如孟子之说方得。‘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人皆引领而望之。’‘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孟子只是责办于己。设使当时有仁政,则如大旱之望云霓,民自归之。秦虽强,亦无如我何。”义刚问:“苏秦激怒张仪,如秦人皆说它术高,窃以为正是失策处。”曰:“某谓未必有此事。所谓‘激怒’者,只是苏秦当时做得称意,后去欺那张仪。而今若说是苏秦怕秦来败从,所以激张仪入秦,庶秦不来败从,那张仪与你有甚人情?这只是苏秦之徒见他做倒了这一着后,妆点出此事来谩人。”义刚。夔孙录云:“因说苏秦激张仪入秦事,曰:‘某尝疑不恁地做得拙。苏秦岂不知张仪入秦,会翻了他?想是苏秦输了这一筹,其徒遂装撰此等说话。’”人杰录云:“常疑苏秦资送张仪入秦事,恐无此理。当时范睢蔡泽之徒,多是乘人间隙而夺之位,何尝立得事功!吴起务在富国强兵,破游说之言。纵横者若是立脚务实,自不容此辈纷纭挠乱也。”
  问:“关中形胜,周用以兴,到得后来,秦又用以兴。”曰:“此亦在人做。当春秋时,秦亦为齐晋所轧,不得伸。到战国时,六国又皆以夷狄摈之,使不得与中国会盟。及孝公因此发愤,致得商鞅而用之,遂以强大。后来又得惠文武昭襄,皆是会做底,故相继做起来。若其间有一二君昏庸,则依旧做坏了。以此见得形胜也须是要人相副。”因言:“昭王因范睢倾穣侯之故,却尽收得许多权柄,秦遂益强,岂不是会?”广。以下秦。
  陈仲亨以义刚所疑问云:“商鞅说孝公帝王道不从,乃说以伯道。鞅亦不晓帝王道,但是先将此说在前者,渠知孝公决不能从,且恁地说,庶可以坚后面伯道之说耳。”先生曰:“鞅又如何理会得帝王之道!但是大拍头去挥那孝公耳。他知孝公是行不得,他恁地说,只是欲人知道我无所不晓。”义刚问:“不知温公削去前一截,是如何?”曰:“他说无此事,不肯信。”又问:“如子房招‘四皓’,伊川取之,以为得‘纳约自牖’之义,而温公亦削之,如何?”曰:“是他意里不爱,不合他意底,则削去。某常说,陈平说高祖曰,项王能敬人,故多得廉节之士。大王慢侮人,故廉节之士多不为用,然廉节士终不可得。臣愿得数万斤金以间疏楚君臣。这便是商鞅说孝公底一般。他知得高祖决不能不嫚侮以求廉节之士。但直说他,则恐未必便从,故且将去吓他一吓。等他不从后,却说之,此政与商鞅之术同。而温公也削去。若是有此一段时,见得他说得有意思;今削去了,则都无情意。他平白无事,教把许多金来用,问高祖便肯。如此等类,被他削去底多,如何恁地得?善善恶恶,是是非非,皆着存得在那里。其间自有许多事,若是不好底便不载时,孔子一部春秋便都不是了。那里面何所不有!”义刚。元本云:“商鞅先以帝王说孝公,此只是大拍头挥他底。它知孝公必不能用得这说话,且说这大话了,却放出那本色底来。通鉴削去前一节,温公之意谓鞅无那帝王底道理,遂除去了。温公便是不晓这般底人。如条侯击吴楚,到洛阳,得剧孟,隐若一敌国,亦不信。他说道,如何得一个侠士,便隐若一敌国!不知这般人得之未必能成事,若为盗所得,煞会挠人。盖是他自有这般宾客,那一般人都信向他。若被他一下鼓动得去,直是能生事。又如陈平说高帝,谓项王下人,能得廉节之士。大王慢侮人,故嗜利无耻者归之。大王诚能去两短,集两长,则云云。然大王恣悔慢,必不得廉节之士。故劝捐数万斤金以间楚君臣。这也是度得高祖必不能下士,故先说许多话,教高祖亦自知做不得了,方说他本谋来,故能使人听信。某说此正与商鞅之术同,而温公亦削了。”夔孙录同。但云:“温公性朴直,便是不晓这般底人。得剧孟事也不信,谓世间都无这般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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